摘星楼首座云在天,傅清溪记得师姐们提起过这个名字。只是这会儿她可没什么资格去笑当日吃不下饭的师姐们了。
第160章 这不合理
傅清溪连着看了好几日星象的书, 云在天写的星象著述, 全没有那些故弄玄虚之病,要言不烦深入浅出,尤其其在星象推演中用到的拆层化级共数一法,同极数的路子大有异曲同工之妙,叫傅清溪看了又惊又喜。若是老先生听到自己这爱徒的心声,不知该哭该笑了, 这极数本就是宗通各路数演之法,这有何可惊异处?说到底,不过是心里一个求同求近的心思罢了。
以此为机, 傅清溪一边看星象的入门, 一边把极数中的所得与之相融,甚至还步履蹒跚地在自己的世事化数体系中试用起来。若换作惯常的她,没有想通其中道理的一二三, 哪里会肯动这个手?可如今为了能叫自己的脑子别有歇着的时候,一时也顾不得这些了。
蕲卉遇到了她两次, 见她人消瘦了许多,细问一回她如今的作息,知道是用心太过,便劝她道:“我从前头一两回看星河会, 也同你这般,只怕自己这辈子要笨死了,恨不得一天有十八个时辰够自己读书用功的。可许多事情,欲速而不达, 且人若累狠了,身体垮了,什么学问也做不得了。你千万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傅清溪听了心里感动,自然都答应着。可转身一个人呆着了,若手里不做点什么,脑子里不拿什么占着点,便不由自主要想些没谱的事情,根本静不下心来。无法,只好还拿起书和纸笔,不叫它得这个空。
这回星河会的人,因为所论题目都有许多人追着细问,也没法像从前那般倏忽来去了,其中尤以五运六气和星演两处为甚。不同的是,五运六气那头是自己学向的学生都在院里聚齐了,天天缠着大先生给所有人上课,各样提问举例反证闹得不亦乐乎。
而摘星楼这边,首座大人被一群半大老头包围了。年轻孩子们对世事外务多有兴趣,却少有喜欢细察自身的,不管是自己的身体健康心绪起伏或是转折命数,便是因什么病上一场,等好了便抛去脑后还奔着外头的热闹去了。渐渐上了年纪,经历多想得多的,尤其是冶世书院这群人,推算着外头的“世运”做着演世的学问,心里越来越明白这个“自己”自然也在数中的。
细想一生,多少会发现许多重大的转折变数中,很多时候并没有自己能直接着力的地方。许多时候,更是极微小一个因由,最后引发多年后一个极大的机遇或变数。这个时候,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有些疑心起这个“命”和“运”的东西来。
可就像首座大人所言,这一旦认了可以“算”,那就是认了“定数”,若无“定”,那“算”的什么?可既然都“定”了,那又算它做什么!如此两头为难,许多其中高手,一早算出了自己的姻缘寿数,却有些索然无味了。
这回摘星楼弄出一个“照星自解”来,寻常人听了只当是个推算命数的新法子,这些自己愁过苦过深思过的人想到的可就多了。
头一个,这个自解,解的不是寻常多用的命数定论,不是推演人生里会出现的具体的事件,而是解的自心。这就同一直以来的路子就大不一样了,心念转瞬即逝,若有法子可以将之定住细解,这个对“自知”得是多大的作用?尤其这星象自成体系,按之得解,自然也是有深有浅自成脉络,而不会如坊间问心的那般零零碎碎互有交叠说不明白。
再一个,他们世路走老的,都深有体会,命这个东西,许多时候都是自己“选”出来的。明明往东比较好的情况下你就非想往西去,这样的例子层出不穷。明明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没有那个力气转回心思真的那么做去。最后结果出来了,心里不乐,却是徒叹奈何。最可怕的,人生环环相扣,这一路滑过去了,影响可绝不止眼前这一事一时而已。
那些凭自己见识于当时看不明白的事情暂且不论,只说这些明明好歹都心知肚明的,还是没法子叫自己一直能朝好的结果走,又是为什么?摘星楼这回的自解,已经动到更深的意识欲念了,若真能找到这一层,说不定这个“解”就不再是“解析”,而可能是“解除”、“解脱”了。
这叫他们还如何淡定?直把摘星楼团团围住,叫首座大人没法子轻易离岛,非得同他们一处再细细探讨不可。要知道让首座大人这般等级的出手安星推命,那这个人什么犄角旮旯的事儿可都清清楚楚摊开来了。常人多少都有些忌讳,这冶世书院的先生们可真是豁的出去,争前恐后贡献自己当做事例,与一群同好们详细探讨追究起来,好似那个被拆解分析的“自己”根本就是“别人”一般。
于其他在此一道上尚无甚心得的学生们来说,得的好处就是能在书院里多看到几回首座大人。傅清溪也见到过一次,赶紧恭敬行了礼,胸口扑通扑通乱跳着回了家,又省一顿饭。
如此半月有余,蕲卉见傅清溪精神还好只是人真的瘦了许多,不放心跑来看她。结果看到傅清溪书案上还摊放着几本星演和五运六气的书,傅清溪自己也发现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蕲卉笑道:“这下你知道为什么先生们要抢学生了吧?这一学向里头要是出现了厉害人物,连带着这个学问都能发扬光大的。这回河图院的没来参会,要不然你这里非得再加几本堪舆的才成了。”
傅清溪倒是听了几回河图院的名字,只是没见过河图院里什么厉害人物,蕲卉便说给她听:“这摘星楼和河图院两位首座大人,不止天资学问吓人,长得也都跟神仙似的,书院里私底下把这二人并称为‘朗月清风’,形容其风仪。这‘朗月’你是见过了,那‘清风’性子特别,不一定爱上星河会,倒是几年前做过一回论演,讲足了三天,把理院和杂院的人都引来了大半,不晓得今年还会不会有他的事。”
傅清溪只听“朗月清风”这几个字就心里噗通乱跳,——不错不错,那位果然堪当这个说法的,面上却使劲绷着,生怕露出什么来。蕲卉看她样子,笑道:“这样人物都不是寻常多有的,咱们不用同他们比。做学问就是自己同自己比着,今天比昨天多明白一丝,就已经没有白过这一日了。那两个头一回上星河会都是十二岁,怎么比?”又一指傅清溪看的那本星象的书道,“这本估摸着是首座大人十四岁的时候写的。你要是同这样的人物较上劲了,还活不活了?!是不是?还是那句话,别把自己逼太狠了,你都学了数术推演,难道还不懂‘循序渐进’的道理?”
傅清溪听了又是惭愧又是感动。等送走了蕲卉,她呆坐了会子,知道自己如今这样下去不行。老太爷说过,自己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诚”,如今明显是因为自己不肯认,不能诚了,妄图矫饰否认自心,才致精神虚耗。为今之计,只有不闪不避,好好对一对这个“心”,才是正途。
想好了,闭了眼睛好好静静心。
把自己生按在自己心上的那层壳子轻轻一扒拉开,——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好似都活了一般,心底忽然涌起从未尝过的滋味,似甜似涩,又悲又喜。院子里的花香,屋里桌上的纹路,热茶倒进杯子后杯壁的温热,饮茶时眼睫对茶杯壁的轻触……她从来没注意过的细节,如今都清晰无比,还都带着莫名的律动,还都叫人莫名地想叹息。
“情窦初开”,她知道这个词儿的,傅清溪想这个词儿现在用在自己身上应该很合适。
可是,可是这不合理啊!
那位首座大人虽然学问很大,可是他那天讲的东西自己根本没听懂,自己也没同他说过话,从前都不认识,这是头一回见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怎么就会喜欢上了呢?!
难道说傅清溪你一个读了这许多书学了这许多道理的人,实际到真事上却是个只看样貌看脸的浅薄之人?!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要不然你知道那位大人是何样性情何样人品?你知道他喜好什么厌恶什么?你连他性情喜好都毫无所知,就说喜欢,你喜欢什么?!
首座大人讲的题目你听不明白,首座大人上星河会的年纪你还在玩□□跳棋,首座大人写的书,你在书院里学了两年了也只能懂到他十四岁那年写的而已,你又是凭的什么说喜欢?!你的脸呢?!
……
傅清溪从得了《学之道》开始专心向学至今,只知道事情总是都有其道理在的,若这世上没有道理,也就无所谓推演了。自己能学得小有成绩,也是遵循了这读书做学问的道理而来,自己如今学的技术也好涉猎的星演、五运六气也好,都是各有各理的,才能将这个学问做下去。
可是眼前,自己却碰上了这天下顶没有道理的事情!这明明从前后左右哪一面来说都说不通的事情,偏偏就实实在在地住在心里了。
要说是假的,自己现在看到文里书上但凡要有个“云”字或者“天”字,心跳就要漏一拍,这还罢了,连个“在”字都如此,这还让不让人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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