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那衣袖的触感却有些特别,似乎格外沉重,他自己怔愣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她说想买东西,看来大约果真带了不少银两。
他没有多想,下到地上,福鼎等人赶紧上前迎了几步,好在今日穿的是深色袍子,半夜里并不能轻易看出上面的血迹,未免别人发现,他带着静瑶大阔步迈了进来,进到寝殿后才开口,吩咐道,“都退下吧,留妙淳伺候即即可。”
福鼎与司寝的长青于是齐齐应了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关上寝殿的门,长青悄悄朝福鼎递眼色,福鼎知道这坏小子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只拿拂尘将人赶了下去。
哪知长青走了,福寿又迎了上来,眼中放光的悄声跟他打听,“这怎么了,连长青都出来了?”
福鼎招了个人来替自己守在门口,悠哉悠哉的往回走,福寿则粘牙糖似的一路跟了过来,待到进了值房,福鼎这才道:“谁都不用了,皇上美人在侧万事足矣,咱们过去凑什么热闹?”
这么一说,福寿可算明白了,也不由得摩拳感叹道,“不容易啊,我看这回能有大进步,看来今晚这花灯没白看!”
福鼎“嗯”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吩咐道:“安排几个人,预备着主子们叫水,我先歇会儿,你替我盯着些。”
福寿痛快应下来,转身要走,却听福鼎在身后又嘱咐,“你小子可别偷听啊,小心回头小心屁股开花!”
福寿边走边回话,“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寝殿里只剩了两个人,静瑶知道他是为了不叫别人知道,一时也顾不得不自在,主动道:“奴婢服侍陛下更衣。”
宇文泓嗯了一声,乖乖张手立着,她上前几步,动手为他宽,衣,解,带。
这与初次不同,那时两人还不熟悉,他也喝了酒,头脑不甚清醒,而今晚两人算是共患难了一回,他也是清醒的,她没那么害怕,很快就为他换好了寝衣。
只是换下来的这件外袍又该怎么办?这似乎是个难题,倘若丢出去,定然会叫人被发现破口及血迹的……
她想了想,请示道:“这件袍子,奴婢替陛下收起来好吗?”
这不是正式龙袍,只是一件寻常样式的衣物,她收起来放在自己房里,不会有人去查的。
这是个办法,他点头允了,她又想起带回来的药,忙道:“陛下先歇着,奴婢去煮药。”
宇文泓有点不放心,“你去煮药,被人发现怎么办?”
静瑶想了想,“就说奴婢自己吃的,总不能不吃药的,您的伤口要紧。”
她的神情分外认真,叫他心中一暖,便点头允了,她将那件锦衣整齐的叠起来,与药包一起,悄悄带回了房中。
回房后换了衣裳,她又悄悄去到茶房煮药,此时子时都已经过了,原以为应当没人了,却没料到还是惹来了动静,春生睡眼惺忪的过来查看,待看清是她,不由得奇怪:“姑姑在煮什么?好像有药味……”
静瑶装作不舒服的样子,蹙眉道:“我有些不舒服,给自己煮药呢,这儿没什么事,你回去睡吧。”
春生一听,立刻着急着来到她跟前,“姑姑不舒服?半夜还要起来煮药,想必难受的厉害吧,您先回去躺着,我帮您看火,等煮好了我给您送过去。”
静瑶摇了摇手,随口糊弄他,“不必了,这药有许多讲究,我自己来就好了,毕竟是女子喝的,别人煮恐怕不方便,你回去睡吧。”
春生向来听她的话,立刻就信了,虽然还有点担心她,但见她说不方便叫别人来煮,只好点头,继续睡去了。
静瑶把药熬好,为免别人发现,把装药的汤盅藏在衣服里,再小心带进了皇帝的寝殿。
宇文泓还没睡,她端着药来到跟前,温声道:“药煮好了,陛下,快趁热喝了吧。”
他一向不喜欢苦味,不过因是她亲手熬的,却也很痛快的接过来喝光了。
静瑶稍稍放了心,又忙不迭的替他铺床,扶他躺下去后,又替他掖好被子,现在她是个忠心耿耿的御前女官,而他是受了伤的皇帝,需要格外仔细照顾。
从前这些事是长青做的,他从小到大也一直有人服侍,从没觉得有什么,今日因换成了她,竟叫他忽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不过他还是理智的,并没有被惊喜冲昏头,他知道她之所以转变态度,大多还是因为他受了伤。可不管因为什么,他只希望这份温柔能继续下去。
所以他短暂思考后迅速做出决定,嘱咐她道:“这些天你先留下值夜,待朕的伤养好,再回去吧。”
既是要瞒住所有的人,那近他身的人的确越少越好,静瑶也没办法,为了不叫消息传出去引起宫廷震荡,只好答应了下来,说,“请陛下放心,奴婢在这里守着您。”
宇文泓便放下心来,知道叫她守一夜实在辛苦,特意恩准道:“睡在外间的榻上吧,朕夜里没什么需求,地上凉,你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了。”
提起上回在地上睡着的事,静瑶还有些不好意思,而他的吩咐也好,毕竟孤男寡女,长夜漫漫,就这么守在他身边还真是有些尴尬,去外间,隔开一些就好多了,她垂首谢了恩,宇文泓便朝里侧躺,闭上了眼。
明早还要上朝,他不能耽误。
静瑶摘了帐上的挂钩,去到外间的榻上,时间已是很晚,她也累了,和衣躺下,闭上眼,睡了过去。
~~
若不是形式逼不得已,静瑶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离皇帝这么近的地方入眠。
初时,她尽量叫自己睡得不那么沉,好伺候他夜间喝水什么的。然而非常出乎意外的是,宇文泓有非常好的睡眠习惯,不打呼不梦呓,也没有什么麻烦人的习惯,她渐渐放松了警惕,强撑了一阵后,终于抵不过沉重睡意,踏踏实实的入了梦。
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夜睡得极好,其间只做了一个虚无的梦,梦中有一个伟岸男子,说从今之后要不遗余力的护着她,他语气真诚,看上去极为可靠,她在梦里满足的笑了,想看清他的容貌,只可惜一切似乎罩着层轻纱,叫她根本看不清。
梦里有些淡淡的遗憾,不过没有停留太久,很快,耳边传来窸窣的动静,她睁开眼睛,环顾眼前的布置,想起了自己在哪儿,赶忙起床查看,发现皇帝也已经起来了,正在自己穿衣。
她怔了怔,忽然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职责,赶忙来到近前,跟他道:“奴婢起晚了,请陛下降罪。”
惶恐的背后是疏离,看来她依然没有完全接纳自己,宇文泓回想昨夜她脸上温柔的笑,心中稍稍有些遗憾,却也还是缓着语气跟她道,“没关系,你也累了。”
她接过衣裳来帮他穿,朱红色的贴里,外罩紫色圆领四团龙袍,金丝云头履,一件件穿的一丝不苟,眼瞧见那嫩葱似的手指灵活的帮自己理衣领系腰带,鼻尖传来她身上淡淡芳香,他心底不由得涌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正是夜长昼短的时节,已是卯正,天还未亮,而却是男子一天阳气最盛的时候,因着她的靠进,身体有一处迅速起了变化,近来可是越来越灵敏了,他当然高兴,但离她这么近,也难免尴尬,为了避免她也尴尬,他打算转移她的注意力,清了清嗓随意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她点头道是:“奴婢睡得很好,多谢陛下关怀。”
寻常司寝的宦官,需整夜守在他榻前,就算累了也只能在地上坐坐,非常熬人,他却准她去睡,算是极大的厚待了。
话音落下后她又想起要紧事,赶紧问道:“陛下的伤口还疼吗?”
宇文泓笑了笑,“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叶遂不会浪得虚名,他的医术可以放心。”
如此就好,静瑶松了口气,要蹲下来为他整理裤脚,目光不经意垂落,终于在所难免的瞧见了那处一览众山小的地方。
她好歹嫁过人,当然明白那是什么,心里惊讶一下,一时间不敢说话,头垂得极低。
虽然尽量装作若无其事,但绯红还是从脸颊漫到了耳后,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随她,很快察觉了她的异样,心里顿时了然,相跟着面上也有些不自在。
衣裳穿好了,眼看伺候洗漱的宫人们就要进来了,他嘱咐她说,“昨夜忙的太晚,朕去前朝后,你可回房歇息一下。”
静瑶的脸依然微红,低声应了是。
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要事,赶忙请示他,“陛下,今日的药……”
既然要避着别人,总不能堂而皇之的送去御书房。
他想了想,发话道:“朕下了朝先去暖阁,送到那里去吧。”
她又尊了声是,宫人们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了,伺候皇帝洗漱。
一日之计在于晨,对君王而言,早朝极其重要,等到一切收拾好,他没做停留,径直迈出了寝殿,守在门外的福鼎赶紧跟上,追随他去了大殿。
人走了,殿内却还回荡着他的气息,静瑶轻轻吐了口气,这才惊觉,脸颊烫的不是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静瑶:不开森,没跑成,还得照顾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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