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怒气一时消不了,勉强听完韩嬷嬷的话,马上又反驳,“哀家现在在乎的难道是她的出身吗?若没有被辽人掳走的这档子事,他封也就封了,哀家何苦要扫他的兴?但现如今再封她,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在背地里议论他?”
回想刚才,太后又是越说越气,“你是没听见他刚才怎么说的,他说莫说没什么,就算李妙淳真吃了亏,他也绝不负她?你听听,这是堂堂君王该说的话吗?活像个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
话未说完,就被韩嬷嬷一下捂住嘴,韩嬷嬷也顾不上尊卑了,赶忙阻拦,“娘娘可是糊涂了,这话若叫宫人们听见还成什么样子?”
太后一愣,这才收住嘴。
也是,说皇帝是毛头小子,叫外人听见,岂不惹笑话……
韩嬷嬷又道,“依奴婢看,陛下主意已定,一时难以更改。再说,您难道没听说,陛下那日亲赴京郊解救贵妃,早已成为民间一桩美谈?百姓现在都在争相传颂,说陛下实乃重情重义,有所担当的君王!此时若是进一步封贵妃为皇后,岂不更加印证百姓的赞扬?”
这话叫太后眉间一动,不由得问道,“百姓们真的这样说的?”
韩嬷嬷笑笑,“奴婢岂敢在您面前信口雌黄?”
就见太后面色终于有所缓和,想了想,叹说,“这孩子,怎么痴到这份儿上?一点都不像先帝……倒有些像高祖爷。”
韩嬷嬷点头道,“高祖皇帝可是受万事敬仰的明君,陛下像他老人家,可是大好事啊!”
太后哼笑一下,嗔道,“你啊,就知道哄哀家!”
韩嬷嬷跟着叹道,“娘娘您能舒心,阖宫上下都能安心啊!再说了,惠贵妃腹中还有您的小皇孙,加上棠梨宫里的皇长子,若是真选了别人做皇后,这两位小主子岂不成了庶出?您这么疼爱小殿下,能忍心吗?”
太后闻言一愣,这话叫她忽然醍醐灌顶。
对啊,皇帝只能碰李妙淳,所以她也只能指望李妙淳来生皇孙,他原虽然想着,就算皇帝一辈子不碰,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子立为皇后,面子总过得去,可现在看来,若真成了这样,那以后的皇孙岂不都得成了庶出?
这怎么成?
难道这中宫之位,还真非她不可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在阿淳的问题上, 除过第一次主动将人送进乾明宫,太后似乎还从没给过宽容。
不过纵使如此,宇文泓也没打算动摇,都交代礼部去看日子了, 不立阿淳, 又要立谁?
他从福宁宫里出来,大步迈上御辇,有心想去棠梨宫看看,但眼看时辰还早,还是又重新回了乾明宫。
而此时的棠梨宫里, 却是一片平静,静瑶娘俩正在榻上玩呢。
彦儿现如今好动, 根本不可能安静坐着,抓住一切机会爬起站立, 静瑶怕小家伙跌倒, 便在旁伸手扶着, 谁知一下没抓好, 竟叫小家伙一下跌坐在了榻上。
她心里一紧, 以为小家伙这下必是要嚎啕一番了。
却哪知彦儿只是愣了愣,而后一咧嘴, 竟笑了起来——原来跌在榻上一点都不疼, 还很好玩呢!于是居然接连不断的故技重施,自己费尽力气站起来,再故意跌坐, 引得身边宫人们连连惊呼,自己倒是咯咯直笑,玩的不亦乐乎。
静瑶被小家伙的调皮模样逗笑了,轻点小脑门唤着小调皮,正温馨的时候,忽然瞧见倚波从外头进来了。
倚波方才是去找御医换药了,走之前同她禀报过,静瑶担心她的伤势,就关问道,“可好些了?御医怎么说的?”
倚波点头,“御医说再换一次药就好了,娘娘放心。”
静瑶便放心了,又嘱咐道,“那再休息几天,等彻底长好了再活动。”
倚波又道了声谢,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有什么话要说?
静瑶咳了咳,叫乳母带彦儿出去学走路,等周边清净了,便问道,“是怎么了?”
倚波赶忙禀报说,“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春旺,见时间还早,便与他闲聊了几句,哪知听见他说陛下方才去了趟福宁宫,去的时候还高高兴兴,回来就变了脸色呢!”
静瑶一怔,“变了脸色?”
莫不是皇帝又跟太后闹了不愉快?
不过说来自太后寿辰到现在,母子俩一直关系融洽,已经鲜少再闹什么不愉快了,现如今好端端的,会因为什么事?
倚波也正为这事奇怪呢,所以才赶紧来同她汇报,却见她想了一会儿,只是说,“知道了,等会儿若陛下过来,咱们小心伺候着便是。”
倚波只好遵是。眼看着日头将要落山,估摸皇帝一会儿大约要驾临,也不敢怠慢,从静瑶这里告退了出去,去到院中,敦促宫人们好好准备着迎驾。
虽没同倚波说什么,但等殿中剩下自己,静瑶还是在琢磨这件事,无意中联想到上回同太后请安时的情景,心间忽然一顿。
太后那日含糊着问起自己被劫时的待遇,她也知道用意是什么,会不会……今次又与此事有关?
皇帝是信自己的,从回来至今,从未问起过什么,但太后既能有此想法,难保别人不会有……
她对此当然问心无愧,但心中也明白,关于此次被劫,还有一事,没有对他交代清楚。
关于自己重生的秘密,本该永远被埋藏,然而这次被劫,万般无奈之下,还是透露出来了,虽然萧毓芸与宇文铭都已经死了,但是对于宇文泓,还能继续隐瞒下去吗?
她内心隐约开始动摇。
这事其实已经现出端倪,那日最后的关头,那名乔装成女子的羽林卫一直在房中陪着自己,宇文铭在门外所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
羽林卫效忠于皇帝,没有理由会隐瞒此事……
她也许还可以找个借口蒙混,但宇文铭与萧毓芸的忽然决裂又该如何解释呢?
若他真的追究起来,似乎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
她其实也明白,与其让别人告诉他疑点,叫自己被动,还不如自己说给他听。只是她实在不知他会作何反应,自己的身子虽然是清白的,但灵魂却是一个曾经有过婚姻的女子,而且还是宇文铭身边的人……
他会接受吗?
他会不会失望,亦或是暴怒?
才回宫时她牵挂着孩子,也因为刚逃离桎梏,心内依然后怕着。
一时间各种情绪交织,叫她没有心力开口,但现在一切都恢复如前了,她若再不说,岂不有刻意隐瞒之嫌?
她苦笑一下,其实自己也确实是在刻意忽略,若非今日由倚波的话联想到此,她或许依然不愿考虑此事呢……
她承认自己懦弱,不敢承受因为坦白而可能到来的负面结果。现在的日子多么美好,彦儿健康快乐的一天天长大,眼看着,二宝也快要出生了。
可这一切却是借来的,她并不是真真正正的李妙淳。
她心中充满彷徨,内心挣扎许久,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宫人们进来掌灯了。
宫灯亮起,殿中一片光明,门外又传来彦儿咿咿呀呀的声音,接着就见小人儿蹒跚着进来了。
她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起身去迎接孩子,暂且把心中的事放下,打算等见到他再说。
?
只是娘俩没玩多久,很快就听见外面通传声响起,宇文泓来了。她领着彦儿去门外迎接,叫男人一下御辇就瞧见了母子俩。
在乾明宫待了半天,先前在福宁宫里惹来的不愉快并没能缓解多少,此时见到母子俩,宇文泓的心情才好了许多,忙伸出手来抱起儿子,与静瑶一同进到殿中。
如寻常的夜晚没什么差别,依然是一家三口一同用膳,他尽量温和着对静瑶母子说话,然而静瑶却还是看出来了,那眉间还是染着一丝郁闷,他却在努力掩盖。
今日彦儿白日里睡得少,晚膳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哈欠,乳母抱他去睡了,给殿中的二人留出清净来。
儿子一走,或许是自己也有些敏感,静瑶觉得宇文泓今晚稍显沉默,心间不由得暗想,是不是该主动问一问福宁宫的事。
哪知还没等她开口,却见他先说道,“朕今日召见了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叫他们帮着筹备怀恩候府的喜事,你这些天就先好好休养,不要太多操心。”
没想到他会安排的这样细致,她赶紧道谢说,“叫陛下百忙之中操心此事,臣妾真是惶恐,昨日臣妾母亲进宫时还说,改日若有幸得见天颜,定要好好向陛下叩头谢恩。”
这叫宇文泓一笑,道,“这场婚事关乎两国,自然该隆重对待,朕想到就随口吩咐下去而已,岳母大人太客气了。”
他称李母为“岳母”,这叫静瑶心里一顿,不由得抬眼看他。
却听他又道,“对了,朕出征前说过的话一直记得,只是前阵子一直没能得空闲,今日朕还叫礼部先去看个日子,定好了,朕就为你下立后诏书。”
这话入了耳,静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今日他去福宁宫,也是为了立后的事吗?
一定是的。他一定是告知太后要立自己为后,可太后不肯同意,两人出了分歧,才闹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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