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慕。”于克敌哈哈笑,说道,“那你可要自求多福,应天府可是那位真正的宋小姐的地盘!”
就自以为了解了她有了宅子还要在这边盘桓的真正用心,低声道,“你是想跟大人好生亲近下,等去了应天府,若是宋家太过分了,大人也能念及旧情帮你说说话?”
郗浮薇笑而不语。
于克敌只道自己说中了,笑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必会给你机会。”
他说到做到,忙完了外派的一些差事后,本来应该回到书房伺候的,但仍旧找着种种理由,让郗浮薇代替自己给沈窃蓝伺候笔墨。
而郗浮薇如今对于书房已经是了如指掌,不但找起书册典籍来飞快,许多时候还能跟沈窃蓝探讨一些比较深奥的学问。
沈窃蓝自幼被家里严格调教,学文学武之余还要为了维护高门子弟的身份,涉猎琴棋书画诗酒花,有相当的一段时间,都忙的分.身乏术,所以别说相好的女子了,就是志同道合的同性,也没有深交的。
他虽然不喜多言,但这主要是早先功课紧时养成的不浪费时间的习惯,倒不是心性闭合,不喜跟人接触。
像郗浮薇这样的助手用的实在顺手,且女孩子正当韶华,眉目如画,成日在跟前红袖添香,沈窃蓝自己不觉得,态度却一日比一日温和,不复从前有事说事无事不予理会的冷漠与干脆。
这天偶有空闲,他想着郗浮薇连日辛苦,就吩咐放她一日假,让她料理下私事,比如说宋礼送的那座宅子。
谁知道郗浮薇梳妆打扮了一番出门之后,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都没回来。
沈窃蓝就招了一名手下到跟前问:“郗氏那宅子很麻烦么?怎么这样久人也不回来?”
手下不明所以,说道:“郗小姐她没去宅子。”
“那她去哪了?”沈窃蓝微微皱眉,心说难道是遇见麻烦了?但这段时间锦衣卫监控全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来禀告的。
何况郗浮薇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不仅仅是自己的手下,更是宋礼的义女,哪怕认义女的时候没办什么仪式呢,但宋礼都亲自派人跟济宁这边官府打过交道了,这边的官员岂能不将她当成尚书家小姐看待?
要这样都在城里吃了亏,济宁的地方官也不要混了。
正思索着,就听手下说:“郗小姐去了茶楼喝茶,然后府尹等官员家的女眷‘凑巧’也过去了。府尹夫人听说郗小姐与闻家的婚事未必能成之后,就热情洋溢的推荐了自己的儿子还有娘家侄子等好几位公子,暗示郗小姐随便挑。不止府尹夫人,其他几位夫人小姐也都含蓄表示家里有子侄兄弟没有婚娶的。”
沈窃蓝顿时就有些厌烦,说道:“宋尚书亲自来山东坐镇开河之事,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这些长舌妇倒是悠闲。”
“毕竟都是些女眷。”手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笑着道,“正事上也没她们说话的地方……而且郗小姐这年纪,的确该说亲了。”
“她父兄去年才去世的。”沈窃蓝冷冷说道,“现在就在她跟前说亲事,这些人都安的什么心?难不成是觉得她只是被宋尚书收为义女,不比亲女受重视,所以好欺负,还是觉得本官无用到人在济宁都护不住底下人的地步了?”
手下闻言一惊,忙道:“属下愚钝,竟未想到此节……大人,那现在?”
“让她速速归来,就说有事。”沈窃蓝一拂袖子,扔下一句,“回来之后立刻来书房!”
手下赶紧去办。
只是片刻后,就有人来说郗浮薇已经到门口了,马上就会过来,但沈窃蓝在书房左等右等的,等了好一会,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姗姗来迟。
郗浮薇今儿个因为要出门,所以专门穿了比较鲜亮的衣裙,但顾忌着父兄的孝,也不算很艳丽:是黑底绣曼珠沙华的琵琶袖短襦,系着水蓝如意纹的马面裙。头上绾了随云髻,斜插着两支老银嵌珍珠的坠子,跟三两朵翡翠珠花。
由于天色尚寒,外头裹了件紫貂裘……不过在进书房前就脱掉了。
此刻缓步而入,耳畔一对绞丝葫芦银镶宝石坠子一寸来长,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给她尚带些许稚气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
这时候天色已经黯下来了,书房里早就点上了一对宫灯照明。
碧纱罩子将本来明亮的烛火过滤成柔和,轻轻柔柔的照出她娇丽的面容,口角含笑、满面春风的上前来行礼,道:“还好大人及时解救,不然属下都不知道要怎么脱身了。”
“这有什么不好脱身的?”沈窃蓝手里拿了一卷书,慢慢翻着,似乎根本没看她一眼,平静道,“虽然你只是宋尚书的义女,但他上赶着要认你,又专门交代了这边官府好生照拂,那么就跟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了。那些妇人太过聒噪,你只管甩手就走就是。凭你如今的身份,给她们脸色看,那也是应该的。”
放下书,抬眼扫过她眉目,“而且,莫忘记你父兄才去,虽然你不给他们守孝有许多缘故,可总有些迂腐之人会对此念念不忘,为防麻烦,婚姻之事,暂时还是不要提的好。就算有人非要跟你提,你也该扯了宋尚书出来做挡箭牌,而不是自己在那边问长问短,徒然自降身份!”
这番话说出来心里忽然有点忐忑,是怕郗浮薇会生气。
正诧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却见这女孩子惊讶道:“婚事?大人是说中午那会儿府尹夫人她们吗?那只是小事,属下当时就是推说这等大事须得父母做主,属下生身父母都没有了,那就是请教义父义母,自己断不敢作声的。”
沈窃蓝噎了一下,道:“那你刚才说脱身是?”
“欧阳渊水啊。”郗浮薇叹口气,“今儿个打发走府尹夫人她们几个,才出茶楼呢就碰见他了,他脸色很差,好像遇见什么事情了,缠着非要我陪他走一会。早先徐小姐还在这边时,就是那次泼我热茶么,他帮忙解了围,我想权当还他个人情了。不想这人得寸进尺的,拉着还不让走了!大人派人传了话过去,他还不相信,非要送我到院门口,啰嗦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她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注意到沈窃蓝脸色越来越难看,深呼吸了一下才说:“这个人,我早就告诉过你,离他远点,怎的不听?”
“……到底之前帮过我。”郗浮薇小声说,“要是跟平常一样嬉皮笑脸,我也懒得理他。今日看着大受打击的样子,我多少有些不忍。”
沈窃蓝没什么表情的道:“我也帮过你。”
“……”郗浮薇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沈窃蓝话说出来之后就懊悔了,他烦躁的捏了捏额角,觉得自己今晚好像有点不对劲。
郗浮薇跟欧阳渊水的关系他是知道的,欧阳渊水的性情他也了解,这两人哪怕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还谈笑风生,也未必是当真有什么……这个道理他晓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早先得知郗浮薇跟欧阳渊水走近之后,也就是顺口提醒下,从来没有说因此扰乱心境的。
此刻却有着按捺不住的咬牙切齿,若非再三压抑,差点就要说出不合身份的话了。
他阴沉着脸,半敛眼眸,好一会儿才摆手:“你去安置罢。”
郗浮薇小心翼翼的问:“大人,之前不是说有要事让我回来……?”
话没说完,见沈窃蓝直直的看过来,心说完蛋,肯定说错话了!
她缩了缩脑袋,二话不说就告退。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于克敌的分析
沈窃蓝看着郗浮薇出门,水蓝色的裙角在门后一闪即没,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书房重归于寂静,起了躁意的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紧抿着薄唇,盯着门看了良久,才强迫自己转开视线,重新落回手里的书册上。
只是……
看了半天都没能翻上一页。
这对于从小就养成了雷厉风行习惯的他来说是前所未有过的。
男子沉默了会儿,索性将书夹上书签,放到案头,朝后靠近太师椅的椅圈里,合目思索着方才的一幕。
郗浮薇提到欧阳渊水的时候语气很是泰然,显然对这位风流举人没什么心思。
至少目前没什么心思。
可她强调说这人帮过她,又察觉到对方遇见事情,显然是有好感的。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欧阳渊水惯于追逐年少美貌的女子,死皮赖脸无所不用其极对这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论长相论出身论前途也不算差……就算郗浮薇不是那种好哄的天真少女,如果欧阳渊水动了真心,真情实意的表白的话,两人未必不可能。
毕竟,虽然郗浮薇已经被宋礼认作义女,今日甚至连府尹夫人都主动出面想给她推荐夫婿,然而这女孩子心里有数,宋家是迫不得已才会跟她达成父女关系的,而不是真的心疼她。
如今为了宋稼娘跟徐景鸳的名节,宋家可以暂时哄着她。
回头那两位洗白之后,她没什么用了,宋家也可以随时抛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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