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贵妃如风中垂柳,弱不禁风微微颤抖,山风鼓荡起她宽大的衣袍,越发显得她摇摇欲坠。
她似满脸是泪,在落日的余晖下,映出两道清亮的光芒。
此时,她满眼凄然的望向慕容御,悲戚的道:“御儿,收手吧……”
慕容御瞳孔一缩,常贵妃已经跪倒在陛下脚边:“陛下,御儿如此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陛下看在御儿未曾想过伤害陛下,更流着慕容血脉的份儿上,饶过他!”
常贵妃磕头如鸡啄米,娇嫩的额头瞬间就溢出血丝来。
她不住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只唯恐自己说慢半分,自己的儿子就要死于陛下的旨意之中。
常贵妃磕得额头血肉模糊,腰间酸软,却依旧没有得到陛下一句回话。
她再也坚持不住,缓缓抬起头来,早已满面泪水。
“若陛下还对臣妾又半分怜惜之情,便求陛下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饶了臣妾的独子吧!”
常贵妃说得殷切凄然,令人不由得心生恻然之情。
陛下的怒意也在宠爱的妃子泪水中渐渐消弭,他叹了口气,从龙輦上下来,轻轻将常贵妃扶起。
“朕何尝不愿相信你,朕何尝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可是,你看看他如今的阵势?置朕令于不顾私养死士,视王法于不顾噬兄夺位。他的眼中何曾还有朕这个父皇,昊儿这个兄长?”
常贵妃急忙柔弱的靠向陛下:“可是,御儿再不是,他对陛下的赤子之心却从未改过。”
“是吗?”陛下眸色一沉:“他今日为了太子之位便敢杀兄,若明日,你敢保证他不为了这把龙椅噬父吗?”
“陛下!”常贵妃急忙再度跪下:“御儿不会的,御儿素来孝顺,他不会如此大逆的。”
“以后的事,谁又能保证得了?”陛下再度轻轻叹了口气:“你适才难道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谁若当了太子他便要杀了谁,这般狼子野心,你让朕如何容得?”
陛下看着楚楚可怜的常贵妃,柔声道:“你放心,你是你,他是他,你今后依旧还是朕的贵妃!”
常贵妃心如死灰,苦涩一笑,忽然觉得陛下才是这天底下最冷血的人。
分明已经要杀死自己的亲儿子,却还口口声声安慰她,她依旧是他的贵妃。
多么可笑?
难道他今后还愿意面对自己这样一个谋逆亲王的生母吗?还是说,从今往后自己高居贵妃之位,却要过着有名无实的日子?
常贵妃宫中打拼多年,心知再无转圜余地,可是她只有这一个独子,这半辈子都为了他而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失去他。
☆、第二百三十章 常贵妃之死2
如今忽然想到今后自己也会孤独终老,不由得心生畏惧,那畏惧如同藤蔓,瞬间将她紧紧束缚住。
想到今后的漫漫长夜,再没有慕容御陪她打发、想到今后每日晨昏,再没有人来探望她、想到她多年筹谋,再派不上半分用场、想到今后自己再宫中再没有了骄傲的资本……
常贵妃越想越怕,心底猛的蹿出一个念头:宁可她死,也不能让慕容御死!
这念头一起,常贵妃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猛然转身抽出身边羽林卫的佩刀横于颈前:“陛下!”
她声嘶力竭,仿佛用尽生命呼喊:“你若要杀了御儿,便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凄然的声音回荡在落雁峡四周,慕容御眼眶一红,红灵犀却也不禁心中恻然。
在这个世间,除了至亲之人愿意为自己死,又会有谁?
她正想着,腰间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几分,红灵犀回头正碰上慕容昊一双沉寂的双眸。
他的眼底如深渊万丈看不到头,深渊之内,唯一点星火不灭飘摇,那星火逐渐变大,轰然一声在他的眼底炸开。
他将她用力抱紧,埋首于她的颈窝之中。
“灵犀,此生必不负你!”
红灵犀闻言心尖一颤,继而又释然的笑道:“陛下不要误会,灵犀适才不过是为了小团子。”
慕容昊身子微微一僵,却听红灵犀继续道:“小团子还小,他已经没有了娘亲,若是再没有了父亲……”
红灵犀话音未完,慕容昊已然一把将她推开。
他的目光再没有了先前的温软,只冷冷凝着她。
红灵犀与他对视半晌,忽然觉得他今日目光像极了那一日从马车上下来的他,一般的落寞、一般的失望、一般的充满寂寥。
心头似被针扎了一下,红灵犀皱起眉头,缓缓垂下了头。
山脊上,陛下却也目光冰冷,面带失望的看着常贵妃:“你当真要为这逆子,将你我多年情分抛诸脑后?”
常贵妃闻言,脸上闪过凄然,她丹凤的眼眸微转,看向谷中的慕容御,随即,她目光坚定的一沉道:“陛下,御儿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臣妾的骨血,臣妾的肉,若没了他,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闻言退了一步,笑道:“好,好,好,当真是母子情深!”
常贵妃看着陛下,泪如泉涌:“陛下!求陛下饶他一死!”
常贵妃说罢,刀柄一横,一股滚烫腥甜的血液从她纤细洁白的脖颈边飙出,溅了满地。
“哐当”一声,她手中大刀落地,她也软软瘫倒下来,鲜血涌出,染红了她一身翠绿的衣裙。
陛下震惊,想起今日晨间,这女子还朝自己温婉的笑着,询问是翠绿好看,还是绛红好瞧。
然而此时此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便已经毫无生命的躺倒在自己脚下。
常贵妃气息渐消,却固执的不肯闭眼,只瞪着一双眼睛看向陛下,双唇开合,吐出一串血泡,却再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暮色下,她的脸却如此清晰的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谷中,慕容御的身子如风中秋叶瑟瑟发抖,最终爆发出一声痛呼:“母妃!!”
惊呼声中,慕容御像疯了一般双目赤红的凝向山脊,右手拔出佩剑一挥:“给我杀光他们!”
慕容昊眉头一皱,将红灵犀递给赶过来的湛卢,接过他手中长剑,当先就跃了出去。
“保护陛下!”
慕容昊的声音里,慕容御率领死士已经如潮水般朝山脊冲去。
山脊上,刑天右手一挥,率众抵御阵前,冷冷看着慕容御的队伍,在羽林卫的箭雨下一个个倒下。
千人的死士队伍,无一人退缩。
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虽在半途折损不少,却也有人当先冲破羽林卫的防线,跃上山脊。
慕容昊见状,清啸一声,金色的马匹从远处纵跃而来,欢腾的跃到半空,正好将慕容昊接住。
金色汗血马,千万中挑一。
它似感受到慕容昊的战意,清嘶一声扬起前蹄,再落地时早已带起一缕尘烟,如闪电般冲入了慕容御的死士队伍。
右手剑光闪动,如梨花乍开,炫目之中,收割无数人命。
慕容御将死士队伍冲杀得有些凌乱,可他们毕竟训练有素,又都是拼死而战,反而逐渐将慕容昊困在了队伍中央。
身后杀意震彻九霄,慕容御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目光只紧紧盯着血泊中那个柔弱娇小的身影,不住的催动胯.下坐骑。
猛的,马儿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陛下抬头,只见硕大如血的残阳中,慕容御一身黑衣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正冷冷望着自己,一双赤红双目似要滴出血来,看得人不禁心跳如雷。
马儿再度落下,慕容御手中长剑也舞出无数剑花,咄咄逼人的刺向陛下。
“铛”
一声脆响,刺向陛下的剑尖悬停在他眉睫前五寸之处。
慕容御眉头一皱,目光落在剑身上那点儿赤红剑尖,咬牙切齿的道:“慕容昊!”
他回身同时,右手剑势不减,带着搏命的招式刺向慕容昊。
此时,慕容御已是心如死灰,常贵妃的自缢更让他心智受创,使出的均是搏命的招式,未曾为别人,更未曾为自己留半分的余地。
慕容昊虽然武功高强,可面对慕容御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也终究是有些束手束脚。
一旁的羽林卫们环伺四周,可两个高手对决,剑气四溢,他们插不上手。
刑天在侧看了一会儿,低声道:“护着陛下先走。”
陛下也不喜这般场景,急忙爬上龙輦,想了想又道:“昊儿,这等逆子,杀之无妨!”
慕容昊眉角一挑,沉声道:“父皇安心。”
龙輦渐行渐远,慕容昊与慕容御斗得越发不可开交,慕容御几次想要突破慕容昊的缠斗追上陛下,可都被慕容昊拦了下来。
如今见龙輦去远,自己再无可能追上,慕容昊怒斥一声,干脆放手和慕容昊斗在了一起。
☆、第二百三十一章 楚湘王跳崖
一时间,落雁峡上下,满是身着黄衣的羽林卫和身着黑衣的死士身影,刀光剑影,喊杀声不断,将整个落雁峡震得嗡嗡发抖。
日头渐西,晨昏之时,光鲜晦暝。
山脊之上,两道身影斗得不可开交,彼此俱有受伤,可却都不肯放松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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