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程金枝毫不避忌地道出这句话之后,高珩眉间的皱褶渐舒,眼中映着淡淡的惊讶之色。
与其让三个人都陷入痛苦的泥沼,不如避重就轻,顺心而为。他不忍心再伤害程金枝,也不想再逼迫自己做些违心之事,既然所有的误会都已经释清,珍惜眼前人,才是他心中所望。
于是片刻的惊讶过后,随之代替的,是高珩唇角欣慰的笑意。
虽然轻轻地,浅浅地,但足以让程金枝心驰神往。
“整天摆着一副面瘫脸,原来你还知道怎么笑啊?”程金枝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笑吟吟地朝高珩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听到我这么说,你觉得特别感动啊?”
“是很感动。”高珩故作认真地凑近她,剑眉微挑,“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程金枝心头一紧,粘腻地笑道:“表示嘛…有没有都可以啦。”
眼见高珩的唇就要压下来,她紧张又羞涩地闭上了眼睛。可正当心中春风荡漾时,咫尺间的那股温热的气息突然消失,转而是高珩一本正经的问话。
“先说正事吧,除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想和我说其他的?”
程金枝闻言尴尬地睁开双眼,撇了撇嘴转色道:“是还有其他事,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下人们说,你昨天把你大哥带回来了。”
程金枝点头道:“是啊,昨日我和晋王殿下正好在漱玉阁碰到他喝得烂醉如泥,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等他酒醒了问个明白,所以才带他回来的。”
高珩眼波流转:“莫名其妙的话?”
“是关于寒清的。”
程金枝说着,把昨日程煊所透露的话大致给高珩复述了一遍。
而高珩听完,神情凝重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相信是他做的吗?”
见高珩只是思考却不说话,程金枝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果我相信,此刻也不用头疼。”
高珩叹了口气,心里的思绪却开始盘根错节,纠缠破坏着他脑中原本判断与思索的轨迹。
而就在这时,沈钧在外面敲门道:“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吧。”
沈钧进屋之后,见程金枝正立在高珩身边扁着嘴,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二人甜蜜,忙赔笑道:“王妃,属下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们说吧,我先走了。”
程金枝知道他们二人有事相商,不情愿地想要先行回避,谁知高珩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你不用走,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程金枝心头一热,退回几步,小鸟依人地站在了他的旁边。
“是不是我让你查的事,有进展了?”
沈钧正色道:“没错,殿下当时与顾少主所通的信件,皆由朝廷官方设立的驿站派人快马加鞭送出,从京城到达泉州,一共有三人接手。
“三个人?”高珩皱眉道,“一个是我们府中的信差刘四,还有两个呢?”
“咱们府中的刘四只负责将信件送往驿站。属下打听过了,驿站负责京城以南,从沧州起至泉州方向信件的,是一个叫赵承的人。而信件到达泉州之后,又会由当地的信使陈长青负责一路送至顾家,所经手的,就是这三个人。”
“刘四,赵承,陈长青。”高珩在口中琢磨着这三个人的名字,若有所思道,“刘四的为人我还算清楚,他在王府当信差多年一直不顾风雨,勤劳踏实,是个老实人。如果我是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应当不会选择常驻王府,随时可以被我们所接触到的刘四,而会去选择一个我们都不认识,也不熟悉的陌生人。这样,纵使事情败露,也好及时销声匿迹,让我们无从查起。”
“但是我觉得,泉州那个应该也不可能。”
程金枝在一旁认真地听着,突然插嘴,见高珩和沈钧正奇怪地看着她,不由得收住了话头。
“你说。”
见高珩示意,程金枝这才继续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个在幕后之人多半潜伏在京城,是你们所认识的人。既然如此,他就没必要舍近求远,大老远派人跑到泉州去买通当地的信使,因为距离远,不确定的因素也会相对增多,不能有所保证。况且这一来一去,未免也太大费周折了。”
“说的没错。”高珩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你的脑子也并非一无是处。”
“等等!”
正当一切都在平稳有序地进行之时,程金枝突然想到曾经在书房看过的那封顾寒清写来的诀别信,心头不由一个咯噔,紧张地看着高珩。
“你说…有人在你和寒清的信件上做了手脚?那到底,是做了什么手脚?”
第六十九章 抽丝剥茧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重要吗?”
见程金枝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应,高珩眸色微转,脸上显出几分些诧异之色。
“呃...我就是好奇嘛。”
程金枝连忙挤出一个生涩的笑容。虽然她很想知道关于信件被动手脚的事,但同时又不想暴露自己偷看过高珩桌上的那封信,最后只得咽下话头,说了一个十分蹩脚的理由。
但她转念一想,那封信分明就是顾寒清写给她的,高珩没有把那封信如实交出,心虚之人应该是高珩才对,为何现在瞻前顾后,战战兢兢的人反倒成了她自己?
“这个不是关键,容后再说。”
高珩斩钉截铁地加以回绝,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程金枝愤愤地瞪了高珩一眼,但如今有外人在场,她也不想将此事搬上台面,以免落人口实,于是只好暂不追究。
“如果照刚才所说,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从驿站出发的陈长青了。”高珩神情严肃地看向沈钧,“找到他人了吗?”
沈钧皱眉道:“说来太过巧合,这个陈长青半年前就已经回乡探亲,至今未归,我们根本寻不到他的踪迹。”
“什么巧合,那肯定就是他。”程金枝坚定地一合掌,“都半年了还不回来,他不是做贼心虚要躲着我们,就是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高珩瞟了程金枝一眼,却并没有接她的话,脸上笼罩着一层沉凝的氤氲。
“看来这个躲在背后之人行事非常小心谨慎。寒清刚回来,他就将陈长青从京城调离,一定是怕我们只要一见面,事情就会被拆穿。”
这时,沈钧压低声音试探道:“殿下,您说…这个人会不会是…”
程金枝见沈钧不敢直说,便毫不犹豫地接口道:“你想说,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太子,对吧?”
沈钧一愣,略显吃惊:“没想到,王妃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答案确实呼之欲出。可我在意的不是太子,而是一直在他背后替他出谋划策的那个人。”高珩抿紧了唇部线条,眼神逐渐变得犀利,“我了解大哥,他向来狂妄自大,不是个谨言慎行,心思缜密之人。可这些年来,纵然被父皇批判过德行有失,小错虽有,但每逢大事,最后都能化险为夷,置身事外,这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除去深居后宫的赵皇后,朝中与太子交好的大臣不在少数,若说与太子亲近的…”沈钧细细斟酌着,突然抬眼道,“会不会是莅安侯赵侯爷?他表面上虽已经不理朝政,野鹤闲云,但其实一直在暗中相助。再怎么说,太子也是他的亲侄子,他真的能做到两袖清风,不闻不问吗?”
“赵侯爷这个人我虽接触不多,但可以看出他心境沉稳,性情悠然,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外游山涉水,或是在家中闲庭信步,对朝政之事鲜少挂心,看起来并非装模做样。”高珩面色严肃道,“况且若真如你所说,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要刻意制造这种假象,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出面辅佐,毕竟舅舅帮侄子,合情合理。除非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高珩话到嘴边突然哽住,眸色深重:“又或者,我们根本就猜错了人。”
“哎呀,你们就先别猜了。那个人既然在暗处躲了这么久,岂会轻易暴露身份?”
程金枝虽然对朝堂之事所知甚少,但如今听闻高珩和沈钧的对话,也略略了解到一二,于是语带急切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寒清救出来,既然你们都怀疑这件事与太子有关,那陷害寒清的多半就是他。”
“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太子与此案有关。”高珩神情凝重,“只有从他的身边之人入手,压制住太子的左膀右臂,对症下药,让他自乱阵脚,才能找到突破口救人。”
“那就试试看这个办法。”
程金枝灵机一动,眼眸微闪,先行走到了书案前。
“你们现在能确定,这个人就在文武百官或者皇宫之中吗?”
她拿走镇尺,将纸张摊平,认真地看着高珩。
高珩见程金枝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因此如实回道:“嗯。朝堂风云莫测,如果这个人没有一定的权力和手段,是掌握不住大局的,所以应当不会是平民百姓或江湖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