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珩强忍住心中的酸楚,抬手替元熹公主拭去眼角的泪水,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填补之前对她的伤害。
“永远……”
听到这两个她曾经奢望已久的字眼,元熹公主的眼神突然颤动了一下,刚刚燃起一丝希望,却又立刻消失在了眼底深处。
“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怕是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随着伤势的迅速恶化,她的呼吸愈发急促,说话也愈发吃力,如同冬日里即将枯萎的花朵。
“其实,我已经无家可归,与其,与其苟延残喘地过这一生,就这样死在自己深爱之人的怀中,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你不会死的,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带你回家,以后燕王府就是你的家!”
高珩一面万般恳切地说着,一面将她揽腰抱起,却见元熹公主用力扣紧高珩的肩膀,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一句。
“殿下,如果有下辈子,能不能…能不能只爱我一个人?”
“好,我答应你。”
为了不让怀中的女子有任何遗憾,这个答案,高珩几乎是脱口而出。
回眸间,只见元熹公主被鲜血染红的唇角露出了一抹欣慰而幸福的笑容,可同时,眼中的光芒却在慢慢消失。
刚迈开脚步,却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重重地滑落了下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远水近火
“如今京城局势大乱,燕王殿下勾结南楚意图谋反,王府内一干人等皆被挟持于府中,陛下已经暗中派出人手追捕回京路上的燕王,看来燕王府此次真是在劫难逃了。”
泉州镜湖边上的大片宅邸,皆是顾家祖辈当年发家之时所修建,如今虽已经历经数十年风雨,却依旧维护翻新得完好如初,亦成为了一种地方势力的象征。
顾寒清当初决定暂时离开京城回到泉州小住,表面上虽是借着回乡探亲的名义,实际上更是为了逃避现实,不想再留在伤心之地,面对他不愿面对的人。
然而只要心底那处心结难解,即便他如今处在这片看似远离喧嚣的安然之地,耳边却仍旧避免不了那些远道而来的刺耳风声。
就好比此次从京城中传来的,关于高珩和程金枝的消息。
纵然心里还对这二人留有怨恨,但好在顾寒清素来是通情达理之人,他知道高珩绝非这般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更不会行这种遗臭万年的卑鄙之事。
在这场动乱谋逆之事的背后,一定是少不了太子一方的推波助澜和暗箭伤人。
或许昔日友情已经不再,可这份对于高珩在江山社稷和家国天下上所留有的信任,却仍旧不曾有过分毫的动摇。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竟会在短时之内变得如此严重,情况已是朝露之危。
“即刻派人备好车马和人手,我要立刻赶回京城一趟。”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对事情的大致了解之后,他仍旧过不了心中那道坎,无法做到就这样不闻不问,袖手旁观。
只是在心底深处,顾寒清还是一再刻意去劝慰自己,此去京城并非是为了往日旧爱,就当是为了报答当年高珩在西晋时挺身而出的救命之恩。
“还有,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在我没回来之前,也不要让她回京城。”
顾寒清说着眸色深邃地融入了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沉吟片刻,又对身旁的常胜吩咐了一句。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顾虑,除了不想让程素锦担心自己的安危极力阻拦之外,也是为了不想再让她记挂于自己和程金枝的旧情。
“是,属下知道了。”
常胜认真地点头应声,虽然心里并不想让顾寒清插手皇子谋逆这样的险要之事,却也知道他心意已决,自己此刻劝慰也是无用。
然而待他话音刚落,眸色微转之间,却突然停驻了目光。
就在二人说话间,程素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对面,秀丽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她虽然人在泉州,却毕竟是靖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加之刻意在暗中派人留意燕王府的各种动向,自然也对京城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在得知程金枝落难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她意料之中的大快人心,而是担心自己的夫君会不忘昔日旧情而插手其中。
而如她所料,顾寒清的确要以身犯险,去救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在他心里,终究还是无法彻底斩断对程金枝的情丝和牵挂。
而看到骤然出现在眼前的程素锦,顾寒清眸光一沉,抬手吩咐常胜下去,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节外生枝的担忧和顾虑。
“寒清,是京城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就想着要回去了?”
程素锦柔柔一笑,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走上前来,胸腔里那颗心却在微微颤抖着。
这些日子身在泉州,时时常伴顾寒清左右,纵然二人之间还是没能像寻常夫妻那样恩爱并蒂,举案齐眉,可比起从前那冷硬如冰的关系,已然缓和了许多。
在程素锦看来,顾寒清当初既然选择带自己一同回乡,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让步。
可偏偏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而每次破坏夺走这一切的人,几乎都是那个她所憎恨的女人。
“是啊,送进宫里的那批药材出了一点问题,毕竟是宫廷御用之物,由不得半点马虎,我前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虽然已经猜到程素锦应该对燕王府所发生的事有所耳闻,可见她此刻既然没有开门见山,顾寒清也就不直接言明,而是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加以敷衍。
“是吗?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听着顾寒清这番欺瞒之言,程素锦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眼帘下垂之处,心中更是黯然一片。
此时此刻,她宁愿面前这个男人能够毫无遮掩地实话实说,也不想再见他为了程金枝而想法设法去隐瞒自己。
“只是小事罢了,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才刚来泉州没多久,就不要跟着我来回奔波了。再说,族中的亲眷们都很是喜欢你,你就当是替我留下来陪陪他们吧。”
“他们喜欢我,那你呢?”
程素锦收紧瞳孔,抬头毫不避讳地凝望着顾寒清波波澜微浮的双眸,语气中充斥着一种自怜自怨的悲愤之色。
“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听着程素锦再明白不过的话语,顾寒清眉睫轻颤,在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而将视线投向了脚下接天莲叶的荷塘之中。
“我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报殿下当年舍命相救之恩。”
“是不是为了她,你心中明了,我也同样清楚。”
程素锦字句犀利地说着,自然不相信顾寒清此去只是为了报高珩旧时之恩,亦更加担忧他和高珩之间本就关系匪浅,只恐人未救成,反会被牵连其中。
谋逆造反乃抄家灭族之重罪,事关整个江山社稷。到时候,即便是自己身为靖国公的父亲出面求情,只怕不仅不能求得周帝网开一面,更会为此而受到连累。
却不知道,整个程家包括她自己,都已经在这盘棋局上各占其位。
“无论你相信与否,倘若燕王府此次能够幸免于难,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从此全都一笔勾销。”
顾寒清没有正面回答程素锦的话,而是眸色深重地微闭双眸,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在某一瞬间,这原本温润亲和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尤为清冷和孤独。
“如果可以,希望此事之后,我与他们,此生不复相见。”
第五百一十三章 势单力薄
“可是燕王此次犯的是谋逆造反的重罪,陛下已经认定他和南楚有所勾结,此事已经木已成舟,光凭你一己之力,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此时的程素锦已经没有心思去担忧顾寒清和程金枝会旧情复燃。撇开二人之间纠缠不休的过往,光想到这场随时可能酿成鱼池之殃的灾祸,心中便充满了对顾寒清处境的担忧。
自从嫁入顾家以来,她挣扎隐忍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窥见一丝希望的曙光,如果所爱之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生命中往后所有的一切,都将黯然失色。
“况且你不要忘了,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你和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众所周知,你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强出头,若是让整个顾家受到连累,这该如何是好?值得吗?”
“别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寒清徐徐睁开微闭的双眸,低头看着自己扶在石栏上的手,眼中是一片氤氲朦胧。
他既然决定在危急关头出手相助,自然事先考虑过程素锦所说的这种种危险。
只是,纵使不谈与高珩程金枝的渊源,单单只是为了整个顾家,他都有非帮不可的理由。
“我不在泉州的这段日子,还希望你能替我好好安抚家中的几位长辈。”
顾寒清说着转过身来,踌躇片刻,抬手轻柔地抚过她的鬓角,眼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