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均若有所思地说着,却见程金枝眸色微转,随即站起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随我去看看吧。”
程金枝虽然没有明说出口,可她隐隐意识到,今晚之事应该不是入室行窃这么简单。
按理说,燕王府乃承有王爵的皇子居所,一向戒备森严,又并非藏有奇珍异宝的稀罕之地,几乎没有人会想到以身犯险,入府偷盗。
况且此人哪儿都不去,只偏偏对高珩的书房下手,联想到程煊当初在程衍书房处所寻找到的那些蛛丝马迹,她整个人都开始陷入了一阵眼见危险迫近,却无能为力的紧张之中。
而这时,一旁的踏雪也思索着插嘴道:“那个...会不会是哪个江湖小贼,得知殿下出征西北不在府中,所以想趁此机会来顺手牵羊?”
“应该不会。”沈均闻言摇头否认道,“殿下是清廉之人,这王府虽然气派,却没什么珍贵之物,从来就不是吸引盗贼光顾的地方。况且看那个人的身手,也不像是普通的江湖小贼。”
然而和沈均等人在书房中仔细搜寻过一圈之后,任凭程金枝如何观察,却怎么都看不出有任何东西失窃的痕迹。
且越是找不到破绽所在,她就越觉得心中忐忑不安,直到天亮,也没有安心地合眼睡上一觉。
而在同样暗流汹涌的西北,自从那日元熹公主留下“自会证明”的决绝之言后,高珩和陈复只以为她是一时赌气,假以时日就会忘记释怀。
却不曾想到,七天之后,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人物,竟然出现在了大周赤羽军的军营中。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元熹公主心心念念的兄长,衡王元鹏。
对于元鹏的突然出现,高珩虽然震惊,心里却更加有一种开门见山的豁然明朗之感。
因为在他看来,这位南楚皇子在此时突然现身,多半是按耐不住这两方战局的僵持,终于露出潜藏已久的狐狸尾巴,想要变换策略,或是替楚王加以试探。
直到他神色平和地在高珩面前坐下,一面悠闲地喝着粗茶,一面提出愿意借兵,协助大周一同攻打西北部族的策略。
“借兵?”
高珩听闻眸色猝然一深,眼中掠过一抹猜忌的神采,继而不以为意地眉角轻挑。
“今日刮的是什么风,竟然能让衡王殿下远道而来,只为助我大周一臂之力?”
面对高珩话中并不友好的弦外之音,元鹏并没有在意,而是沉下一口气不疾不徐道。
“唉,不瞒燕王殿下所说,其实说句实话,国与国之间向来都是利益至上。贵国和这些西北部族结怨已久,早晚都有一战。原本我父王是准备坐山观虎斗,只做个看客,若还能坐收渔翁之力,那更是何乐而不为?”
他说到此处,唇角的笑意逐渐散去,转而有所顾虑地凝目注视着高珩,眉峰微聚。
“可是在下却听熹儿派人传信来说,贵国怀疑是我们在背后支持这些西北蛮夷,企图暗箭伤人,这未免…就有些太冤枉人了吧?”
听到此处,高珩已然明白,如果南楚不是那些西北部族身后那深藏不露的靠山,就是元熹公主为了向自己证明母国清白,所一心搬来的救兵。
虽然在高珩心中,确实希望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一举击退这股纠缠已久的西北部族势力,也好早日回到京城与思念之人团聚,守护一方。
毕竟比起这场明刀明枪的染血厮杀,还有一场没有硝烟,却危机四伏的暗战在悄然酝酿。
可联想到往昔种种因由,和太子与南楚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让他不断在心里劝慰自己,绝不能轻易相信眼前这个敌友难分的别国皇子。
“既然公主已经把话挑明,那本王就有话直说了。”高珩眉睫轻动,眼神忽转锐利,“谁知道衡王殿下表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慷慨之姿,可心里不是想借此机会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听着高珩这番毫不遮掩的质疑之词,元鹏眼中的警觉之色疾闪而过,随即不以为然地朗声一笑。
“哈哈哈,我就喜欢燕王殿下这样直言不讳,干脆利落。可殿下要知道,我今日既然敢只身入你大周军营,自然是问心无愧,若是真想要耍什么花招,岂非是自寻死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毕竟这场战局事关天下风云和我大周颜面,本王不得不小心谨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衡王殿下莫要见怪。”
高珩心中虽生出了几分动摇之意,可语气还是透着冷硬和淡漠,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妥协。
“况且如今的战局之所以僵持不下,并非因为我方军力有限,寡不敌众,只是在互探虚实,寻找更能出奇制胜的计策。如果真要不顾一切地硬拼到底,我们也照样能将他们驱逐出迟霞关,对我大周俯首称臣。”
“燕王殿下的威名和实力,当然毋庸置疑。可是俗话说的好,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天下大势孰强孰弱,你我心中自当自知肚明。这些西北蛮夷背后的靠山如果真的坚不可摧,也就不会躲在暗处偷偷摸摸,行这种卑鄙之策。而且我听说燕王殿下素来爱惜将士,既然有可以避免损兵折将的办法,又何必非要浪费时间,牺牲多余的性命与之周旋呢?”
元鹏轻飘飘地说着,继而眼波流转,走到帘帐前抬手撩起一角,凝目望向了天际那轮被夜雾笼罩的皎皎孤月。
“况且我想,与其对着天边这轮明月遥寄相思,殿下一定也希望,能够早日班师回朝,得见佳人吧?”
第五百零四章 寒风满楼
“罢了,如果不是为了我那个死心塌地的傻妹妹,我又何必远道而来费这番心思?就像当初明知供出太子盗用官银一事会损我大楚威严,却还是不忍心看熹儿难过一样。虽说若我们两方联手,这场战局可谓志在必得,但是我们大楚本无必要担此风险。殿下此刻如果还是心中存疑,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我当然不会勉强,这就先告辞了。”
对于元鹏这番听起来略有不满,却将心比心的诚挚之言,高珩没有急于表露心声,而是暂时收敛态度让元鹏先行离去。
随后便一路派人尾随其后,想要摸清他的底细再做决断。
他不是冷漠无情之人,在他心里,始终还是愿意相信元鹏和元熹公主的兄妹深情。
却不知道,打从自己奉命出征西北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元鹏和太子的掌控之中。
这些西北部族本就与大周怨结已深,又因为天性使然,各个都是桀骜不驯的狂妄之徒。即使多次被驱逐出境,却仍旧不愿意轻易俯首称臣,稍有振作,便会对边境肆扰再三。
而今突然有一方国家势力愿意协助他们一同打击对抗仇敌,还答应只要合作愉快,事成之后便能得到迟霞关外的十余座大周城池,这是何等令人难以抗拒的条件?
虽然面对这样从天而降的喜事,各部族首领一开始都是将信将疑,唯恐有诈。
可就在元鹏轻描淡写地道出一句——“周国太子身上流的是楚人的血。”之后,他们便不再多加揣测,而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虽然高珩没有当面表现出动摇之意,但是他有把握,只要用程金枝作为要挟和牵引,即使是他这样素来睿智沉着之人,也会因为心中所爱,而失了理智,乱了分寸。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而正如元鹏所料想的那样,如果说他当时在营帐中所说的那些话只是让高珩稍有动容,那真正让他作出同意向南楚借兵决定的,还是因为程金枝。
就在元鹏离开大周军营之后的第二天夜里,便从京城传来急报,说燕王府遭遇刺客,程金枝被偷袭受伤,大受惊吓,恐有性命之忧。
毫无疑问,这个人前来传信之人,是太子刻意安排,想要让高珩自乱阵脚的。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于和程金枝分隔两地,既不望也不可及的高珩而言,无异于是一个惊心的噩耗。
在冲动的促使之下,他来不及思索这其中的古怪之处和他人别有用心的可能,只是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平息这场战争,尽快赶回京城。
消息传回宫中,周帝表面上虽然点头同意,还刻意派人向楚王以示谢意,显两国邦交之友好,可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既然此次有南楚相助,再加上有燕王殿下和陈将军坐镇赤羽军,还不把那群西北蛮夷打得落流水,溃不成军,再也不敢犯我大周分毫。”
“说的是啊,不过提到南楚,这可得归功于燕王殿下的面子,若非殿下娶了那位南楚公主,这楚王可不是省油的灯,岂会这么好心答应借兵相助?”
“那可不是?不过说起来,燕王殿下和这些楚人的关系还真是非同一般,看来是觅得了一个大靠山,往后就连太子,恐怕也不敢动他了。
“……”
虽然他总是劝慰自己,当初是他极力逼迫高珩娶元熹公主,并非高珩真有什么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