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应该就是她。”程金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即故作兴奋地一拍桌子,“大哥,这机会多好啊,趁这个时候你们两个好好彼此了解一下,说不定你们就一见钟情,如胶似漆,难分难舍,你也就不用费心去逃什么婚啦。”
程金枝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认为这二人之间会因为一次见面而碰撞出什么火花。
尤其是见程煊如此倔强执拗,宁死不屈,再加上自己的一点馊主意,她就更能确定,这门婚事多半是没戏的。
“金枝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要是有一点娶她之心,就不会跑到这里有求于你了。她就是美若天仙赛过西施貂蝉,我也不会喜欢她的!”
程煊语气坚定地一甩袖子,说着便要往门外跑去,好像即将要见到的,是个青面獠牙的母夜叉。
“没办法了,我先找个地方躲躲,免得碰见了两个人都尴尬,你可千万别说我来过了。”
孰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踏雪的敲门声,急得他猛然刹住步子,开始在屋内寻找藏身之处。
“这里这里,你躲后面别出声就行了。”
程金枝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那排比人还高的紫檀嵌玉彩绘屏风,示意他赶紧过去。
待程煊飞身闪进了屏风之后,她便收敛神色,对着门口喊道:“快请郡主进来。”
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正是一身广袖罗裳的陵容郡主,她身旁还跟着一名侍女,刚看见程金枝,便十分亲切地上前挽住了她的手,晶亮的眸子里光芒闪烁。
“金枝,我这么突然来王府打扰,事先也没说一声,你不会觉得太冒昧吧?”
“怎么会呢?真没想到郡主会来府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进来。”
程金枝笑吟吟地说着,将陵容郡主迎了进来,在被嘘寒问暖了一番之后,忙吩咐踏雪沏了一壶雨前龙井,又去膳房备了些茶点。
“金枝,自从听说你被皇后娘娘诬陷而被陛下罚入九幽台,我就一直很担心你。”
陵容郡主捧着茶盏秀眉微蹙,抿了抿嘴,有些自责地垂下了眼帘。
可是我父亲说九幽台这个地方阴气深重,我是快出嫁之人,实在去不得,根本不让我踏足半步。前日我听说你在九幽台中受到惊吓的时候,你已经被三哥接出去了,我就想着今天能去广陵宫看看你,不曾想这才刚过去,却得知你已经回府,所以就赶着来府中看你了,你可别怪我姗姗来迟啊。”
见陵容郡主说的字句诚恳,不像是随意想到的敷衍之词,程金枝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感动。
“怎么会呢?郡主,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你有这份心我已经感激了,我现在已经没事啦,能跑能跳的,精神的很呢。”
程金枝左右摇摆着活动了几下筋骨,却见原本还笑容满面陵容郡主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游目四周。
“对了,我刚才听那位叫踏雪的姑娘说,金枝你正在会客呢,不过…这客人呢?”
“哦,也不算是什么客人,就是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他刚才就已经走了。”
程金枝警觉地瞟了一眼那排暂无异样的屏风,回过头来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这样啊,若是因为我怠慢了客人,那可就不好了。”
陵容郡主有些顾虑地微拧眉角,见程金枝连说没事,这才一脸怪笑地转色道:“不过说起来,金枝你知道吗?我今日刚进宫,就听说昨日三哥从九幽台一路背着你走到了广陵宫,着实羡煞了宫里不少的姑娘呢,我也是其中一个。”
“啊?这…这样的小事也能在宫里闹得人尽皆知?看来大家还真是闲的很呐。”
程金枝自言自语了地嘀咕一句,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阵得意的优越感,但表面上还是不以为然道:“那个,是因为昨日我不小心扭伤了脚不能走路,殿下见我这么走得走到明天早上,看不下去才背我的。”
“是吗?你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脸上明明就很幸福,我都看出来了,三哥可真会疼人。”陵容郡主满是羡慕地莞尔一笑,“诶,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小宝宝呀,到时候可一定要让我做这个干娘才行。”
“呃,我可以先答应你,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啦。”
程金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趁着脑海中的思绪还没有发散到要去给未来八字还没一撇的儿女起名字,便匆忙转移了话题。
“倒是郡主你啊,可马上就要成亲了。”
“是啊,就算不想,也是要成亲的。”
听程金枝这么说,陵容郡主收敛笑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一点也看不出即将嫁人的欣喜。
“别不高兴嘛,我大哥他挺好的,你嫁给了他,咱们不就是亲上加亲了?”
程金枝将双手搭在程金枝的肩头,口是心非地劝着,心里打的却早已是另一副算盘。
“我知道,金枝你这么好,你大哥也一定不会逊色,可我就是觉得…觉得,心里闷闷的。”
陵容郡主心事重重地交缠着十指,站起身来走动了几步,目光游移之间,视线却突然被面前那排绘着“昭君出塞”的屏风所吸引,竟慢慢地朝那里走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东躲西藏
见陵容郡主突然朝着那面屏风走去,程金枝心里一紧,生怕被她发现程煊正躲在后头,也急忙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程煊原本正站在屏风后面侧耳倾听两人的对话,现下见自己面前这面屏风吸引了这位郡主的注意力,立时绷紧身子,朝后退了两步,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幸得这面屏风所用的织锦绢丝取材上乘,若是那些一般的绢纱材质,那走近了,便能透过这层薄纱看到后头站着的人影,根本就无处可躲。
“这屏风上画的,是昭君出塞吧?”
陵容郡主凝目注视着屏风上的画卷,抬手轻轻地抚过上面生动传神的人物和黄沙漫天的塞外风光,眼角溢出了一丝伤感之色。
“我虽然学不到王昭君这样为了国家而牺牲小我的气节,但是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和她当初一般无二,都要嫁给一个从来没有感情,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
陵容郡主恹恹地垂下唇角,思绪似乎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大漠孤烟的边塞,默然良久,才转过身来目光柔和地看着程金枝。
“所以我才这么羡慕金枝你啊,能找到一个这么优秀,这么体贴,又真正心爱之人。这可是有些人,一辈子都盼不的福气。”
“我今天就该吩咐人把这面屏风给收起来的,这未免也太应景了些。”
程金枝暗暗想着,将视线落在王昭君手中的琵琶,和她那绝美容颜和那上,渐渐地,从她那双望着面前漫漫长路而被风沙迷眼的美目上,竟也看出了无限的凄然幽怨和依依不舍。
虽然民间都传王昭君是自请出塞,可是在程金枝看来,一个被困于深宫之中的弱女子,又岂会有能力去左右两国之间的邦交?
又有哪个女子,会愿意背井离乡,就这样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去陪伴一个垂垂老矣之人?
就像她当初被逼着,嫁给一个足以让她惊声尖叫,宁愿选择慷慨赴死的的傻子一样。
然而那时的王昭君是一件政治的牺牲品,但眼前的陵容郡主又何尝不是?
若不是太子一党想要借机拉拢,坐大权势,她也不用糊里糊涂地被逼着嫁给程煊。
“我知道,若是让我就这么嫁人我也会觉得不开心,哪个女子不想嫁给心爱之人啊?不过我相信,等你嫁人之后,会收回刚才这些话的。”
程金枝柔声安慰着,看着眼前这面有故事的屏风,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一番感慨。
“比起昭君,郡主其实已经幸运很多了。至少你还能留在故国,身边也有亲人相伴,而我大哥的年纪也正好与你相仿…可是昭君姐姐年轻貌美,却要陪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孤苦无依地住在塞外,不说别的,光塞外那种气候,你怕是吃的饭还没吃的土多呢,多惨呀。”
“这么想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见程金枝说的风趣,陵容郡主闻言扬起一个笑容,心情似乎有所改善,有些不好意思道:
“金枝,我也是难得才矫情一回的,让你看笑话了。”
“怎么会呢?咱们都是姑娘家,你不在我面前矫情,难道还要在你父亲面前说这些吗?”
程金枝豪爽地一摆手,就见陵容郡主很是赞同地点头道:“你说的对,我要是在我爹面前说这些,他一定会说我不懂事,说我胡闹,我才懒得跟他说呢。”
见陵容郡主重拾笑容,程金枝这才松了口气,可这心里却浮动起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负罪感。
毕竟她这头明明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陵容郡主,可转过身来却又一心想阻碍这门婚事,确实是有点小人作风。
不过最后,她还是把一切原因都归结到了桀骜不驯,逃婚心切的程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