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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殿下你在哪儿啊?你不能仗着自己家大就跟我玩捉迷藏啊。”
这晋王府虽然不比燕王府那样气派威武,但也是间占地广阔的豪宅大院。
由于高勋将所有婢女家仆都从身边赶了回去,因此程金枝只能让人指了个大致的方位,自己四处寻觅了好一会儿,这才在王府后花园的回廊边找到了正在喝酒买醉的高勋。
地上扔着几个已经喝光的酒瓮,只见高勋满脸通红,衣衫不整地趴在石桌上,手上还在不停地朝嘴里灌着酒。
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浸湿了衣襟,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依旧不知疲倦地大口喝着酒。
那双从前明亮清澈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埃与阴霾,除了茫然无措的悲凉之外,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如此颓靡不振的高勋。
没有以往的阳光开朗,没有以往的朝气蓬勃,有的只有一张如行尸走般麻木不堪的脸,和一身让人嗤之以鼻的,难闻的酒臭味。
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程金枝突然觉得心头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酸楚。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是说了不许让人进来嘛!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嘛!”
高勋虽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但还是察觉到了正在向自己靠近的程金枝。
他将酒瓮气愤地往地上一摔,大声地嚷嚷了起来。
“大臣们觉得我好欺负,父皇觉得我不成材,你们…就连你们也不把我这个晋王放在眼里!”
高勋含糊不清地说着,嘴角勾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愣了片刻,又想重新伸手去拿走手边还未喝完的酒瓮。
只是那只手还未触碰到瓶身,手腕处就已经被程金枝给紧紧地掐住。
他眉头一皱,刚想抬头骂人,然而在视线接触到程金枝的脸庞之后,整个人却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浑身一震,连原本浑浊不清的眸子都霎时间清明了不少。
“你…你来干什么?”
他抿紧唇角,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并不想让程金枝看到自己此刻这副狼狈的样子。
“酒好喝吗?”
程金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样子,反倒笑吟吟地看着他,却让高勋眉间一颤,松开了想要去拿酒瓮的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酒,当然好喝。”
高勋侧过头不敢去看程金枝锐利的眸子,可还是嘴硬不肯松口,眼中已然涌起了一阵忧伤。
在他心中,从小到大,这世上除了自己生母和高珩这个兄长之外,只有程金枝肯真心待他,陪他游戏人间,与他无话不谈。
他虽然知道程金枝已经嫁作高珩的王妃,今生今世与自己都再无可能。
但即便如此,他也宁愿就这样作为朋友远远地望着,看她幸福快乐。
而不是被人逼迫,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别国公主。
这样毫无人情可言的政治婚姻,在他看来,无异于将他的余生都宣判了死刑。
“那你解忧了吗?”
程金枝在他对面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拿起一瓮酒递给他。
“是不是喝了这酒,就不用娶那个南楚公主了?如果是,那你喝吧,我不拦你。”
一听程金枝提到这门婚事,高勋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看着程金枝递过来的酒,紧咬下唇踌躇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
不过他没有直接一饮而尽,而是抬眼看向了对面程金枝凝重肃然的眸子。
待他再低头去看手中的酒瓮时,手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默然半晌,终是重重地将酒瓮放在了桌上。
“你走吧,别管我。”
高勋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了这句话。
他踉踉跄跄地撑着桌子想要起身,眼眶都不由红了一圈。
“这个傻小子,都这样了还死撑,以前还骂我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程金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高勋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心底的某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
“好啊,如果你希望我以后都不用管你,那我走。”
程金枝故意语气凌厉地丢下一句话,说着便假装要起身离去。
然而这才刚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高勋无助的喊声。
“不要。”
她停下脚步立在原地,过不多时,身后又再次穿了高勋的声音。
“你要是也不管我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唉。”
程金枝叹了口气回过身去,见高勋正扶着桌子泪眼汪汪地注视着自己,便走到他面前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渍。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其实我心里也不舒服,被人逼迫的滋味不好受,何况是逼婚呢。可是也就是娶个老婆而已嘛,又不是天塌下来了,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
她一面替高勋擦拭泪痕,一面苦口婆心的说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觉得自己像极了高勋的母亲。
“你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这副糟心的样子,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地玩耍了?”
正当程金枝收起帕子想要将高勋扶到石凳上时,抬眼间却见他一脸的感动不已,随即便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金枝,谢谢你。”
耳边传来高勋抽泣的话语,程金枝见他又是心碎又是喝醉,深知他心中苦闷难当,也就没有将其推开。
只是高勋这一身浓烈的酒气,着实是差点把她熏倒在地。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晋王殿下最听话了。”
程金枝一手嫌弃地捏着鼻子,一手拍着高勋的肩膀以示安抚,轻轻地沉下了一口气。
却不知就在距离二人不远处的花园一角,这番举动却早已被某个有心之人尽收眼底。(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隔墙有耳
东宫之内,器皿掷地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一眼望去,满地皆是瓷器琉璃的碎片和倾斜翻倒的玉雕铜樽,就连几案上的卷轴字画也都凌乱地散落四周,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肃杀和血洗。
只不过是仅闻杀气,不见血光罢了。
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齐齐跪了一地,各个面如土色,惶恐不安,将头深埋在胸间,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出去,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
太子神态狂乱地怒吼了一声,抬脚踢开滚落在脚边的白釉蟠龙蒜头瓶,吓得这些宫人们又是浑身一震,一个个皆慌慌张张地站起了身,恨不得脚底生风,尽快逃离。
而就在这时,只见一位明眸皓齿,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一袭华美的锦绣罗衣,快步朝内殿走了过来,在看到满地狼藉之后,微微地蹙起了两弯柳眉。
“太子妃。”
一行人见状又匆忙跪下身去。
“你们都出去吧。”
太子妃轻抬下巴,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怒意正盛的太子身上,明媚的杏眼中荡起了一丝忧虑之色。
作为当朝太子的正妻,李氏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父兄皆为朝中大臣,且早已育有子嗣,加之本人又深得皇后喜爱,因而即便太子另外立有侧妃,也难以撼动她在东宫的地位。
“殿下,暴怒伤身,还请殿下千万要保重贵体。”
太子妃收拢裙角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残渣,走到太子身边欠身施礼,柔柔地说了一句。
“是你?有什么事吗?”
太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勉强压下怒火看了她一眼,甩袖在旁边的软塌上坐了下来。
“新春将至,臣妾已经拟定好呈送给父皇和母后的礼单,想请太子殿下过目。”
“放这儿吧,本宫一会儿再看。”
太子妃闻言只能略显失望地手中的信笺放在几案上,抿了抿红唇,沉吟片刻,温言试探道:“殿下...是否还在为那天父皇在朝堂上斥责之事而生气?”
“本宫现在除了生气,还能做什么。”
太子抬高音量,眉头深锁,语气中仍旧夹杂着森森怒意。
“父皇现在把我关在这儿,说好听了是面壁思过,说难听了就是怀疑我与刑部天牢那件案子有关。你知道外头现在有多少人在捂着嘴偷笑吗?尤其是那个高珩,这次不仅毫发未伤,还抢了父皇原本指派于我的差事,你叫我如何甘心,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殿下心中苦闷,臣妾当然知道。只是殿下即便在愤意难平,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啊。”
太子妃说着弯腰在太子身旁坐下,抬起玉手覆上了他的肩膀,字句诚恳。
“要知道这将来能登上皇位的,始终就只有殿下您一人,殿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是无人可以超越的。”
“可你应该知道本宫现在的处境。”
听到太子妃这番话,太子转过身来注视着一脸忧心的妻子,声音也不禁变得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