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古传 (苏萼)

闻言，金庭一愣，顿住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指的是自己先前说木黛的话，转过身子，向着别的方向踱了两步，声音森森落下：“老爷身子向来都是好好的，怎的偏偏大夫人回府这第一晚，就这么走了？大夫人不觉得这也太巧合了吗？”

未等木黛再开口，屋外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夫人，大夫来了！”

霎时，金庭的眸子陡然睁大，视线一下子看向了屋门的方向，却是一下子对上了玄那双满是深意的眼。

木黛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淡淡然看着金庭的背影，微微侧过头，轻瞥了一眼身后那倚靠在椅子上的杜云石，再转过头时，视线里是了然的神色。

玄的动作极快，一个转身将门打开。眸子看到屋外的人时，愣了一瞬，心头上涌上了一缕笑意。

这小厮大半夜请来的大夫，竟是那总被请到王府的老者。

只见那老者气喘吁吁的模样，手撑着自己的后腰，防止摔倒。待定睛看时，一眼便看见了那站在屋门口的玄。声音已是随着自己的心思出口：“玄统领？”.

玄的头轻轻一点，向着大夫笑了笑：“有劳大夫走这一趟了。”旋即，手扬起，让开了身子。

大夫背着一个医箱，见是自己熟悉的人，心头也是放下了不少，不过却还是有些诧异，为何这王府的人会在相府出现。

金庭的身子猛地一下回过眸子，死死地看着了木黛：“木黛你果真好手段啊！”金庭没想到，这般晚的时刻，木黛竟是真的请了大夫来府上！

大夫低垂着头入内，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站定，这才悄悄地抬起眼看向屋内的人，只是这一抬眼，神色又一次愣住，向着木黛的方向轻声出口：“夫……夫人？”

这……不就是王府那个夫人吗？

“大夫辛苦，这般晚还请您过来。”木黛的神色变得温和了不少，向着大夫的方向点了点头道。丝毫都未理会金庭的话。

“不知是哪位要……”

不等大夫的话问完，木黛一个转身，迅速退回到了书桌前，手中动作飞快，一把拿起了那空了的汤药碗，送到了大夫的面前：“不是看病，请大夫来，是辨药的。”

老者抬起头，看向了木黛递来的那个只有最后一丝残留汤药的碗，老眼中明显一丝困惑，却还是接过了那个碗。

“大夫是否能看出来这汤药里，都有些什么？”木黛的余光轻轻地睨一眼金庭，视线看着大夫，神色格外温和。

金庭站在两人五步远的地方，看着那大夫的手已是沾了那残留的汤药往鼻前送去，袖中的手陡然伸出，身子也是向着大夫的方向而去。

“住手！！！”大叫出声，金庭的神色宛若发疯了一般，她并不确定，这大夫是否能辨别出来这汤药中的东西。

玄的神色始终注意着金庭，便是她刚出手的时刻，身形瞬时移动，大掌一把扼住了金庭的手腕，将她本要冲上前的身子一下子拉住。

大夫沾了汤药的手也是瞬时送到了鼻前，深深地嗅了嗅。

不过片刻，大夫的眉头更是重重地皱了起来：“这药里，都是大补的药，并没有什么问题。”

随着大夫的声音落下，金庭本还挣扎着动作瞬时平息了下来，一声笑意诡异地响了起来，而后发了狂一般，朗声笑了起来，笑着的同时，整个人都是入魔了一般：“木黛，你听见了吧！这药里没问题！没问题！你听见了吧？！啊！！！”

木黛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余光斜睨着金庭，没有开口说话。

“不是的！”下一刻，清脆的女声从屋外响起，旋即，门又一次被打开。跑得气喘吁吁的蓝鸢，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不是的！这药有问题！”也是第一次，蓝鸢说话的声音如此之大。视线里没有丝毫的害怕，蓝鸢径直对上了金庭的眼。

金庭本狂笑的声音一下停住，身子也是因为呼吸急促反反复复地起伏着，视线里，却还是有着张狂。

杜云石死了，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药确实都是大补的药，但是有两味药药性相叠，若是服用时日长久，便会使服药人……耳聋眼盲……”话语说到最后，蓝鸢的声音也是微微的小了下去。

“贱婢！乱叫什么舌根？！”此刻的金庭早已是怒红了眼，听到蓝鸢的话，更是急怒想要冲上去，却是因为玄的扼制而不得动弹。

“药是给无双公子辨别过的！不可能有误！”蓝鸢也是心头一阵气急，鲜有的大声说起了话。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书桌前坐着的那个苍老身形，慢慢地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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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疯魔入心

“嗬。”

“嗬。”

金庭的眼依旧通红，身子却是没有了颤抖，竟是一个瞬间，平息了下来，眼中含着水光，头高高昂起，看着了木黛。

两声轻笑后，金庭的声音越发入骨阴森。

“木黛，那汤药，就算是我弄的又如何？”

“杜云石现在已经死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他死了，你连这相府大夫人都没得做，还想处置我？”

话语说到最后，金庭的声音好似扭曲了一般，森森刺骨寒意从每一个字当中透了出来。

木黛全程都没有明显的怒火，只是淡淡然看着那失了心模样的金庭，唇边的寒笑若隐若现。

“金庭，你何苦做这种事，老爷若是不在了，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你闭嘴木黛！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金庭的心性早已是疯魔，双眼中既含着泪，又满眼通红，“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从我进相府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日日与你较量，想要将你比下去，想让相爷的目光像看你一样那般看我！”

“可你呢，却是处处相让，丝毫不将我放在眼中。”

“木黛，你当真觉得那样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了吗？你错了……你错了！”

“你越是对我相让，越是对我宽容，我便越觉得恶心！”

扼制住金庭的手松了开来，玄的视线依旧一瞬不移地紧盯着金庭。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了那疯了一般的金庭，气氛，愈发的低沉了下去。

木黛的眸子丝毫没有变化，依旧一片冷静，只是那眸子深处，浅浅地透出了一丝对面前女子的可怜之意。

“我跟你木黛斗了九年，斗不过，我弃了便是。可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有什么错？！”金庭的声音愈发悲戚了起来，步子走到了木黛的身前站定，双眸通红看着她，身子发着颤。

“……”木黛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眸子闪烁了一瞬，依旧没有开口。

手猛地拍向了自己的胸口位置，一下又一下，却是重重地落在金庭的心头。

“我女儿有什么错？！错的都是我啊！是我没有本事，坐不到那正房夫人的位置！”

“是我身份卑贱，没办法给烟儿一个嫡女的身份！”

深深吸了一口气，木黛的眉头微微动了动，斟酌了半晌的话语，还是出口道：“金庭，是你自己不愿放过自己。”

“对，是我不愿放过我自己。我不过是想我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我又哪里做错了？！”

“我低声下气去求你女儿杜微微帮帮烟儿的时候，她又是什么态度？！”

“怎的？就她这个嫡女可以嫁的好人家？！我家烟儿就不可以了吗？！！！”

“金庭！”木黛的神色终于是在听到了自己女儿名字的一瞬有了变化，饶是金庭怎么说她，她都可以接受，但若是说自己的女儿，定是丝毫都不会相让。

“你以为，以烟儿的性子，入了那世家大户便是好事了吗？！她那般的心性，只会被人伤的体无完肤！你作为她的娘亲，要的便是她伤痕累累吗？！”木黛的怒意也是腾上，却是依旧有着自己的气度，声音不高，却是句句有力。

杜烟儿始终躲在里间未出来，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不发出一丝的声响，面上，泪水四溢。

所有的话，她都听入了耳中，娘亲的话，大娘的话，一字一句，丝毫不差全部入了她的耳。

金庭的眸子陡然一下子没了神色，呆愣在原地，闪烁了许久，再说不出任何的话来。脚下一软，双腿也是慢慢地跪了下去。

我不过……是想让烟儿过得好些……究竟……哪里错了……

木黛的眸子随着金庭跪下而缓缓垂下，深深地看了眼金庭，再抬眸时，视线里明显有些无奈之意，声音却是没有丝毫的留情，清冷响起：“老爷，你该是听清楚了吧？”

霎时，金庭跪着的身子僵住，袖中的手也是由一开始的无力慢慢攥了起来。

什……么……？什么……？！

书桌前的那始终闭着眼的杜云石，一双老眼终究是慢慢地睁了开来，翻天覆地一般的悲怆从他的身上泛涌而出，好似瞬间又老了十岁一般，杜云石的嘴唇颤抖了许久，都是没能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