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夜没睡好的,还有秦氏。
自从昨天听杜妈妈说起后,她就越发觉得姜姝是被人算计了。
她从拔步床里一个翻身坐起,撩开牙色团纹帐帘就冲着外间喊道:“杜妈妈,备车!我要去永盛侯府。”
永盛侯府,值夜的婆子刚刚打开了一侧的黑漆角门,就听得远处就有嘚嘚的马铃声响起,她好奇的探头一望,只见一辆黑漆平头马车正向着自己这边驶来。
永盛侯府角门前的这条胡同通着往德胜门的大路,若在平常,也有不少赶早出城的马车从这经过,值夜的婆子也就没有在意,她用力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白灰,提脚就要进门房,却听得身后有个人道:“这位老姐姐,烦请通报一声,就说三弦胡同的姜三太太过来拜访曹夫人。”
这么早?
那婆子有点迟疑的看了眼东边那还没升得起的日头,又看了看那梳着圆髻,穿着一身锦缎的妇人,满脸的精明能干,一看就是哪家得力的管事妈妈。
“这个时候,只怕是内宅还没有除钥……”那婆子面有难色的说道。
杜妈妈也就笑着上前两步,亲亲热热地拉了那婆子的手道:“所以说,还得让老姐姐费费心。”
那婆子脚下一迟,暗暗的掂了掂手中凭空出现的碎银子,转眼便笑道:“那我就帮忙跑跑腿吧。”
杜妈妈笑着点头,看着那婆子离开的身影,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见钱眼开”,便转身去了那黑漆平头马车旁。
秦氏撩开了车门帘,探出一个头来问:“怎么样?”
杜妈妈叹了口气道:“我们怕是来得太早了,恐怕这会子曹夫人还没起呢。”
“不早点来,若她有事出门了怎么办?”秦氏示意杜妈妈坐上车来,“你都不知道,我昨晚为了这事,整宿都没有睡好,只要一想到这么好的姻缘就要落到婉丫头头上,我就心绞痛。”
说完,秦氏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似刚才又心痛了一样。
杜妈妈看了,也少不得要宽慰她两句:“想必这曹夫人也是被传言所弊,太太您去和她把话说开了就好了。”
秦氏点了点头,看着杜妈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她拉过一个迎枕垫在身后,闭上眼睛说道:“我先眯一会,等那婆子回了话,你再叫我。”
杜妈妈恭恭敬敬的应了,也就站在那角门的门房前,翘首盼着。
约摸等了一餐饭的时间,才见那婆子慢慢吞吞的从院内出来。
杜妈妈在心里咒了句“老货”后,便换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老姐姐,不知道夫人可愿意见我家太太?”
那婆子一脸难色的看着杜妈妈,犹豫了半晌才道:“夫人说今儿个起床就头晕,不想见客,请三太太改日再来吧。”
“曹夫人头晕?”杜妈妈有点意外的问,“可是严重么?我家太太今日还特意带了根三十年的人参,要不烦请老姐姐再跑一趟?”
那婆子看着杜妈妈也就扯了扯嘴角,左右剔了一眼,见没有旁的人,便悄声道:“我跟你们是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今日也就别白费这功夫了,我刚才进去看了,夫人好端端的坐在那喝粥呢……”
言下之意,头晕什么的,都是只是曹夫人不愿见客的借口。
杜妈妈为难的看了眼停在一旁的黑漆马车,心道今日之事若是办不好,太太的一颗心估计又要悬着没有着落。
“真的不能再通融通融么?”杜妈妈看向了那婆子求情道。
“哎呀,大妹子,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也不过只是个门房。”那婆子也就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捋了捋耳际垂下的碎发,“我们可做不了主,当不得家呀!”
杜妈妈一听,也知道与这守门房的婆子再多说也无益,于是垂头丧气的爬上马车,将熟睡中秦氏推醒,颇为委婉的说道:“今日曹夫人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不方便见客?
秦氏微微愣了一下,脑子还未从刚才混沌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这曹夫人昨日刚刚遣了人来给两家提亲,虽说自己这边还没有回准信,也不至于才一个晚上就这么外道。
那就可能是真的不舒服。
秦氏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后,也就吩咐着杜妈妈打道回府,隔日再来。
然而就在她一连三次都被曹夫人婉拒在门外后,秦氏才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想向门房打听一二,哪知那个婆子的嘴就像是被人上了一把锁一样,不管问什么都是不知道。
秦氏又只好驱车去了吏部给事中黄骁的府上,想从黄夫人的口中探知点消息,没想那黄夫人更是一头雾水,在心中暗道:一般结亲不都是两家事先已经说好看中,然后再找个中间人上门走走过场么?怎么这两家自己出了罅隙,反倒来问她这个走过场的中间人?
就在秦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却传来了让她更为震惊的消息:前几天还刚刚派人上门来提亲的永盛侯府,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和一个翰林院侍读家结了亲,并且两家都已经下了小定。
顷刻之间,三弦胡同的姜家第三次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只是这一次,看笑话的人也就更多了。
脑门上糊着两枚狗皮膏药的秦氏侧躺在大炕上,发出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呻.吟声。
下了衙的姜传忠黑着一张脸,负着手从外院走了进来,家里的仆妇们在见到他之后,都只匆匆的行了个礼就躲开了,生怕自己会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姜传忠一脚就踹开了君雅堂的门帘子,再见到躺在那半死不活的秦氏时,心中的怒火也就烧得更盛了。
“你给我起来!”他冲着秦氏吼道,吓得候在外间和廊下的小丫鬟们纷纷躲了起来。
第48章 计策
而此刻,韩妈妈、丁香和茉莉几个都是哭丧着一张脸的站在姜婉的面前,愁得好似天就要塌下来了一样。
姜婉反倒是一脸轻松的瞧着她们,笑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四小姐,这永盛侯府和别人家订了亲,你怎么都和个没事人一样?”韩妈妈看着姜婉,叹了口气道。
姜婉一听,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那枚九纹龙白玉佩,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
“本来八字就没有一撇的事,”姜婉坐在那,掩嘴笑道,“更何况那曹家的二公子曹晋,也绝非我的良配。”
这话一出口,姜婉就愣了愣,自己说话的这口气,怎么那么像一只酸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丁香,好奇的问:“那位翰林院侍读是不是姓蒋?苏南人?”
“四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位侍读姓蒋?”丁香眨了眨眼睛,她确信自己没有跟四小姐提过这个。
姜婉只是笑了笑,然后看向了窗外的小花园,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花园里的景色每天都不一样。
上一世,曹晋的妻子就是来自苏南的蒋家人,在曹晋因为严青的事闹得最凶的时候,这位蒋氏每日却好似泥胎一样,完全让人感觉不到悲喜。
而这一世,曹晋在阴差阳错间,竟然又娶到了蒋氏。
是不是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这辈子很有可能会要再入太子府呢?
姜婉一想到这,就不禁悲从中来。
君雅堂里,秦氏与姜传忠的对持还在继续。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的私心,才让曹家反悔的么?”一身官袍还未脱的姜传忠在屋内走来走去的质问着秦氏,“人家想求取婉儿姐,你为什么不肯答应?”
“我有说不答应?”秦氏也暴跳了起来,虽然她之前是想亲自去永盛侯府游说一番,可是曹夫人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她现在来个抵死不承认,“明明就是那曹家自己改变了主意,你怎么可以把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我难道就不想女儿们都嫁得好一点么?”
说完,秦氏竟然伏在大红刻丝金钱蟒的迎枕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可为什么坊间都在盛传,曹家求取的是婉儿姐,而你想将姝姐儿嫁进曹家,曹家不同意才另娶了别家?”最见不得妇人哭泣的姜传忠一下子就放软了身段。
“我想让姝姐儿嫁得好一点,为姝姐儿争取又有什么错?”秦氏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也是满心委屈的说道,“要知道,婉姐儿她再好,也只是个庶出的丫头,曹家是什么人?那是世袭罔替的功勋世家,人家曹家给嫡子选儿媳妇,我们家姝姐儿都不一定能够得着,更何况婉姐儿?”
秦氏的一番话,就让姜传忠哑然,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还是很有道理。
“为了这事,我还特意去找过曹夫人,可她却突然对我避而不见……这些,你都可以去问问杜妈妈……”秦氏掩着脸道,“为了家里的这两个孩子,我也是操碎了心……”
可现在两个孩子,一个悍名在外,另一个却莫名其妙的背上了退婚的坏名声。
不管是姜姝还是姜婉,想要在京城嫁一个好人家,基本都变成了不可能。
这样的话,让姜传忠如梗在喉,吐不出,又咽不下,于是他又只能一甩袖的去了赵素娘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