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咙干涩,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就听秦芃道:“我听说过您的发妻玉阳公主。”
秦书淮抬眼看她,见到秦芃眼里带着怜悯:“有时候我会想,相对她来说,我这一生,或许是活得极好了。”
这话让秦书淮心里抽疼,疼痛从心上开始蔓延,瞬间传达到指尖,让他微微抽搐。
“不说这些,”秦芃抬眼微笑:“其实我很好奇,王爷既然如此深爱自己玉阳公主,又说我没有利用价值,为何又要赠我那朵牡丹呢?”
秦书淮没说话。
他抬头看着秦芃的眼,知道秦芃在算计什么。
如果他说是为了感情,依照秦芃的性子,其实根本就不会相信,除非他告诉她,他知道了她是赵芃。
然而说了呢?
说了以后,不过是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远。
赵芃已经不爱他,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感情债。
而且,如今在她心里,已经背叛了感情两次的自己,又拿什么脸面去和她说感情?
他唯有说权势,也只能说权势。
如今他大概就是当年赵芃心中的封峥,哪怕是拿着婚姻,也要拉拢。
他艰难笑开:“公主以为呢?”
“我本以为,王爷是觉得,我长公主的身份若能为你所用,可以更好控制陛下。等日后寻个理由让陛下宾天,前太子加驸马的身份,能让王爷做某些事更加名正言顺,也减少了许多阻力。可如今王爷告诉我不是这个理由,我便猜不出来了。”
秦芃有些苦恼,嘲讽道:“王爷莫不是真的喜欢我吧?那您对玉阳公主这片真心,可真让人怀疑了。”
秦书淮没说话,他捧起她煮的茶,沙哑道:“事实上,本王的确如此作想。”
秦芃将茶叶导入壶中,倒也不意外。
秦书淮看着秦芃,认真道:“我欲以正妻之位迎娶公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秦书淮,”秦芃淡然开口:“你前三任妻子都死了。”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抬头,灿然而笑:“我怕死,我不敢嫁。”
“你不会死!”
这话勾起秦书淮当年最惨痛的记忆,他断然开口:“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人碰你汗毛半分!”
秦芃顿了顿正在洗茶的动作。
秦书淮的话,说得仿佛她前三次死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她抱着最后一次侥幸抬头,温柔道:“王爷说得,似乎是有人故意害死了王妃一般?姜漪是王爷杀的,董小姐便不说了,玉阳公主总归是病死的,哪有谁谋害呢?”
秦书淮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提起当年:“玉阳公主不是病死的。”
“哦?”
秦芃的反应平淡,秦书淮也不意外。
她怎么死的,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当年是他人下毒,害死了她,我杀姜漪,也是为此。”
听到这话,秦芃盖上了茶碗的盖子。
她淡淡“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嘲讽。
她怎么死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却总要同别人说,是其他人毒死了她。
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面前承认是自己杀的人,有这么难吗?
秦芃端茶喝了一口,温和道:“茶有些苦,王爷觉得如何?”
“我娶你。”
他伸过手,握住秦芃手腕,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答应我,我为你建公主府军,我为你求两州封地,我将暗线割出一半供你使用,其他条件,你都可以提。”
秦芃没说话,秦书淮继续道:“卫衍哪怕如今护着你,可卫家的东西就是卫家的。你得有权力握在自己手里。秦芃,这一切其他人给不了你,可我能。”
“你求什么呢?”
秦芃有些不明白。
秦书淮看着她,笑容带着苦涩:“我求的东西,公主总是明白的。”
无非权势而已。
秦芃垂下眼眸。
好久后,她终于道:“我想想。”
听到这话,秦书淮猛地睁大了眼,巨大的欣喜涌了上来。
她没有拒绝他!
她说她想想!
秦书淮整个人都呆了,简直不可置信。秦芃抬头笑了笑:“王爷,这样重大的事,不能太着急,您先回去,给我点时间。”
“好……好……”
秦书淮站起身来:“不急,我不着急……我这就回去,你好好想想。”
说着,秦书淮便转身走出去。
卫衍见秦书淮出来了,便将江春的绳子解开,踹了他一脚道:“滚吧。”
“你!”
“走。”秦书淮直接从江春身边走过,开口下令,仿佛一刻都不想多留。
等走到门口,秦书淮站在长廊边上回头,看见大堂里跪坐着的女子。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书淮静静凝望那个侧影,明明不一样的容颜,一瞬却仿佛跨过山河岁月,奔回少年。
“公主殿下!”
他扬了声音,秦芃茫然抬头,看见不远处,灯火下,长廊上,那神色如少年一般踌躇的青年。
“我……”秦书淮开口,一时又说不出口,犹豫许久后,声音低下来,却那鼓足勇气满满的话,却只变成了一句:“我等你。”
等过你死后六年寒冬冷秋。
再等你后半生夏荷春花。
第六十章 (二更)
秦芃听了这话,便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很奇怪,这么多年了,秦书淮在感情这件事上,却仿佛还是少年时一般。
可她却不一样了,她瞧着那热忱的脸,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垂暮老人。
对于秦书淮来说,那是六年,可对于她来说,这是三辈子。
三辈子的生死,是足以让一个人放下太多感情的。
秦书淮见秦芃笑了,心里不知道怎么,舒缓了许多,舒了口气,便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卫衍这才走进来,跪坐在秦芃对面。
“小叔?”
秦芃有些疑惑,不明白卫衍为什么突然进来。卫衍做得端正,瞧着秦芃,却是道:“我不日大概要离京了。”
秦芃呆了呆,对于这个消息,有些手足无措:“小叔怎的突然要离京?不是说好回来就不走了吗?”
“南方边境有些异动,我得过去看着。而且我在京城并无势力经营,再久离边疆,对卫家不利。”
说完,卫衍想了想,又道:“对嫂子也不好。”
听到这话,秦芃心里暖了几分。
卫家人就是这样的,他当你是一家人,就处处替你想着。
秦芃忍不住道:“凡事你多为你自己考虑,家里面你别担心,凡是有我一起担着。如今这个长公主虽然不顶事,但是有些小事我却还是能做的。”
“你放心吧,”卫衍笑笑:“我回去,也是我挂念着战事,不仅是考虑了你们。”
“这就好。”秦芃点点头,想道:“何日出发?”
“就近日吧,我把粮草打点好,在等着兵部的批文。”
“嗯,”秦芃应声,想了想道:“你去后不必担心粮草,我这边帮你盯着。你在兵部可有能用的人?到时候我一并帮你照看着。”
“这些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留一个亲信帮着你的。”
卫衍说着,瞧着秦芃,眼神格外柔和。
“嫂子。”
“嗯?”
秦芃抬眼,瞧见卫衍眼中映着灯火的柔光:“直到如今,我方才觉得,卫家是立起来了。”
秦芃懂他的意思。
凡是人总想着有个家,无非是为着有人扶持相伴。卫衍十四岁自立门户撑起卫家,独身走到今天,总算是有个人帮忙了。
那种一个人撑着所有事儿的感觉秦芃再清楚不过,她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以后有事儿别一个人撑着,嫂子在呢。”
“嫂子也是。”
卫衍眼里带了了然:“万事有我,我们卫家无需用婚姻去交换什么,嫂子的婚事,当由自己的内心做主才是。”
秦芃微微一愣,未曾想过卫衍如此通透。只是秦书淮那么一声“我等你”,就能让他猜出始末来。
然而秦芃这个人向来是“你为我着想,我更为你着想”的,卫衍不忍让她牺牲自己的婚姻去换取什么,她便更倾向于为卫家、为秦铭做点什么。
身为一个公主,婚事向来应该是利益最大化,这是她一直做好的准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抱怨。
只是说她的“利益最大化”是一个综合性的考量。不仅仅是对方要能给她什么,还得对方招她喜欢。
她看中柳书彦,不仅仅是因为心动那瞬间,还因为“最合适”。
或许柳书彦也是看明白了她动机不纯,所以始终说着,要同她培养感情。
秦芃并不介意柳书彦的意思,她也觉得,她如果要嫁给柳书彦,如果柳书彦是真心喜欢她,她自然要回报以真心。
所以她知道柳书彦合适,却也是在动心之后才追求。
诚然,她动心得有点早。
可如今秦书淮提出的要求太丰厚了。
给她封地,给她私军,给她暗线,给了她科举安插人手的机会,甚至还愿意加更多。
可以说,嫁给秦书淮,几乎就可以让她变成一个有实权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