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尽心机,他步步为营,他放弃了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与这些人一起沉沦。
结果呢?
他杀了她,一次又一次。
秦书淮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他脑海里浮现出她死前的模样、姜漪死前的模样、董婉怡死前的模样……
为什么他没发现他们是一个人呢?
为什么,她明明在他身边,他却从来不曾察觉呢?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问我?”
他觉得自己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感觉随时可能倒下。
然而他却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他静静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失去了两个月的记忆,你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可你什么都没做,你只相信你的记忆,然后给我判了罪。”
“你在惩罚我。”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眼睛,笑出声来:“秦芃,我这样生不如死的六年,你看着,心里大概,十分快意吧。”
秦芃脸色变得煞白,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明知道有那么多可能误会可能误解的地方,当年却未曾对他开口。
她心里是知道那个答案的,可她不能对着这个人说出来。
“当年你总对我说,你爱我,你喜欢我。”
秦书淮的笑声慢慢收起来:“从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总对我这样说。说得久了,我也信了。”
“如今我才明白……”
他放下手来,目光落在秦芃身上,苦涩又温柔:“芃芃,你其实啊,从没信过我,也未曾真正爱过我。”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痛苦的六年呢?”
“理由很简单啊。”
“芃芃,你不够爱我。”
这话让秦芃瞬间惶恐起来,她抓住秦书淮袖子,焦急出声:“书淮,这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秦书淮静静看着她,她面上全是惶恐,与当年那个张扬不可一世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他张了张口,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不信。
“芃芃,”他苦笑:“当年你也同我说过,你爱我。后来呢?”
“你如今的话,”他身体微微颤抖:“我一句都不敢信。去北燕吧,你留在齐国,我害怕。”
“不是怕你受伤害,”他抬手抚上她的脸:“是怕你害我。”
“秦书淮!”
秦芃提高了声音:“别说气话。”
“我从不说气话。”
秦书淮语调平静:“秦芃,你走吧。”
说完,秦书淮站起身来,甩袖离开。
这次他是真的要走了,她活蹦乱跳的时候,就不可能留住他。如今她更是留不住他。
她知道那六年他过得太苦,也知道那六年他过得太难。
这些伤害都是客观存在无法抹平的,因此想起来,才越发心疼。
秦芃跌跌撞撞起身追了出去,秦书淮却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秦芃追着他出了大门,赵钰焦急跟上扶住秦芃:“姐,你回去歇着!”
“你别管。”秦芃一把推开他,踉跄跟着秦书淮的步伐走出去。
秦书淮上了马车,秦芃追到府邸门口,嘶吼出声:“秦书淮!”
秦书淮直接坐进马车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秦芃喘着粗气上前,追着马车小跑。
风灌入她的肺腑,赵钰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秦书淮坐在马车里,听着后面人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他捏紧了拳头,不敢回头。
江春焦急出声:“王爷,公主还在后面,她这身子撑不住的,您停下来吧!”
“走。”
“王爷,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有什么风浪就一起走过去,不好吗?”
“你明白什么?”秦书淮抬眼看他,语调中有着难以克制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江春,眼里带了水汽:“她已经死了三次了。”
江春微微一愣,听秦书淮道:“我是真的护不住她。第一次可以是我软弱,第二次呢?第三次呢?她已经为我死了三次,难道我还要让她再死第四次?!”
“王爷……”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水汽,江春已经震惊的全然说不出话来,秦书淮抬手捂住脸,靠在马车的车壁上。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发现是她,是我没有注意到她,也是我没有护住她。我若再聪明一点,再有能力一点,也不会走成今日的局面。”
“我护不住她,我就放她走。”
“王爷,”江春轻叹出声:“江春明白了。”
“等以后,我陪王爷去北燕,再把公主接回来。”
第一百零二章
秦书淮没说话,他靠在马车车壁上,听着马车的声音。
身后已经没有那个人的呼喊了,他想,必然已经是走远了。
而秦芃跟着秦书淮跑了半路后,终究是追不上马车,只能看着马车消失在她眼前。
她静静站在道路上,赵钰走上前来,扶住叶尘,叹息出声:“姐,回吧。”
秦芃没说话,她静静看着前方。
“其实我知道的。”她平静开口:“他不是怪我,他只是……”
“只是什么?”赵钰平静开口:“这一次,你还要给他找什么借口?”
秦芃转头看着赵钰,赵钰迎上秦芃有些茫然的目光,剩下的话一时竟无法说出去,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抬手附在她的面容上,眼里全是柔和:“你这样,我该如何是好?”
“阿钰?”
秦芃有些不明白,赵钰摇了摇头,扶着她道:“走吧,我们今日启程。”
“我不走……”
秦芃抿唇,赵钰抬头看她:“你到底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你回去吧。”
秦芃还想再说什么,赵钰突然抬手,直接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打横抱起,平静道:“我要带你回去,我不是在问你。”
秦芃无法动弹,她被赵钰抱着回去。她脑子里隐约有什么闪过,却始终无法想起。
她觉得此刻的赵钰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她静静打量着他,青年如今已长身玉立,早已不是当年跟随在她身后的孩童。他眉眼依稀能看到年少时的影子,可那一身尊华却让人不敢相认。
他将秦芃抱回卧室,给她喂了药。
喂过药后,他低头亲了亲秦芃,温和道:“你先睡一觉吧。”
秦芃不知道那药里加了什么,只觉头昏脑涨,她只觉不好,张了张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眼前开始模糊,隐约只能看到赵钰的笑容。
等她彻底睡过去后,赵钰直起身来,收了那温和耐心的表情,转身同柏淮道:“准备好了?”
“随时可以启程,不过秦书淮的人还在外面看着。”
柏淮平静开口。
赵钰漫不经心应了声:“无妨,既然他主子已经答应了,他们不会拦我们。”
说着,他将秦芃抱起来:“那便走吧。”
柏淮点头,正还想问赵钰是不是需要帮忙,却在抬头触及赵钰的眼神的瞬间,不再多言。
赵钰神色很温柔,然而那温柔之下,是忍不住的狂热和激动。
他隐忍蛰伏多年,似乎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柏淮退开去,让赵钰抱着这让他牵肠挂肚了多年的姑娘走了出去。
赵钰上了马车后,整个府邸里所有的北燕人即刻换装,各自化作了其他普通人的模样,隐于市中。
不过一刻钟,整个府邸之中,已是人去楼空。
而赵钰抱着已经昏过去的秦芃,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仿佛是孩童终于找到了母亲一般,平静又安心得靠在她肩头。
“姐姐,”他温和开口:“十年了,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赵钰马车飞快赶往城外,直接去了河边,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船。
他们一切都仿佛是蓄谋已久,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打算走官道离开。
因他们走了水路,而岸边船只都被他们提前包下,秦书淮的人一时没了法子,只能看他们乘船离开。
好在秦书淮早说了放行的命令,这些人也不甚在意,老老实实回去自己所属的部门,找上司告知了信息。
而这时,秦书淮已经清点好了人马,让人包围了柳府,带着人前去。
秦书淮到时,柳府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柳夫人身着诰命华服,手持免死金牌站在柳府门口,和秦书淮的人马对峙着,不肯退后一步。
秦书淮从人群中走到柳夫人面前,点了点头:“柳夫人。”
“淮安王爷,”柳夫人故作平静开口,然而言语间却仍旧带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颤抖,昭示着这个女子内心的不平,可她再不平,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是依旧保持着自己那尊贵高傲的模样,含笑道:“今日这样大的阵仗,来柳家,所为何事?”
“昨夜柳大人勾结贼人刺杀长公主,我今日便带人过来捉拿凶手,柳夫人,柳石轩人呢?”
这话出口,柳夫人脸色立刻变了脸色,然而她理智尚存,平静道:“此事我等一概不知,而且,哪怕当真出了此事,也该由御史台先奏,摄政王直接插手,怕是不妥。”
“非常时期,自然非常行事,”秦书淮注视着柳夫人,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慢慢道:“柳大人,怕是没回柳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