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绯我华年)

紫儿嘴巴开合，无声的道：“里面有客。”

素馨点头，定了定神，撩开帘子进去。

屋里，顾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下首的一个小童。

小童年纪不大，坐在椅子上，脚还悬在半空，小小的身子挺得很直，白嫩的小手有板有眼的捧着茶杯，慢悠悠的喝着，不言不语，十分坐得住。

素馨忍不住打量了两眼，这孩子看着眼生，肯定不是常来顾家走动人家的，但他又是一个人过来，且看他身后的嬷嬷穿着打扮明显不似寻常人家，莫非……

她心里一跳，想起顾老夫人说起的帖子，顿时出一种可能，她立刻垂下眼睑，沉默的立在门边候着。

小童耳聪目明，素馨才一进来，他就放下茶盏，转头望来

门帘微微晃动，逐渐垂落，小童转回头看了眼，又失望的继续低头抿茶。

顾老夫人见状，顿时笑道：“桂香，”她道：“你把小公子送去芝兰院，亲自把人交到琪姐儿手里。”

曹嬷嬷应声，走到小童跟前，请他。

小童从椅子上下来，拂了拂衣襟，恭敬的跟顾老夫人告辞，然后迈着方正的小步子，沉稳的出门。

一直立在后面当背景板的嬷嬷见状，赶忙跟了上去，又怕跟得太近，惹得小童发火，只敢远远的缀着。

顾老夫人等院子里没了动静，才道：“琪姐儿没说怎么认识通判家的小公子？”

素馨上前两步道：“听说是昨天偶遇，这位小公子还帮了忙，姑太太才能赶在入夜前回来。”

顾老夫人挑眉，“怎么回事？”

素馨摇头，这事她还是听雪姣说的，具体的她哪里知道。

顾老夫人道：“也罢，既然人家帮了慧娘，于情于理都要多谢人家。我看这孩子小小年纪，性子倒还沉稳，想来家风不错。若是人家不嫌弃，以后要当通家之好，时常走动才是。”

顾博宁起身应是，说要回去准备回礼。

顾老夫人摆手，道：“通判大人家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也不必送了，还是去船行的铺子挑些精巧有趣的玩意送去。”

顾博宁拱手，起身离开。

与此同时，小跨院的香房里，林琪被火烧屁股样的雪姣吓了一跳。

雪姣气喘如牛的道：“姑娘，曹嬷嬷带着小不点过来了，我瞧着，像是有点不对。”

林琪有些莫名，能从福寿堂过来，就说明是老夫人首肯了的，“怎么不对？”

雪姣歪脑袋，斟酌道：“我觉着曹嬷嬷像是有点……殷勤，”她回想看到曹嬷嬷领路时的样子，用力点头，重复道：“没错，就是殷勤。”

林琪拢了下袖子，道：“嬷嬷怎么会对一个孩子殷勤。”

雪姣脸皱成一团，她能说一看到曹嬷嬷领了人过来，就一溜烟跑回来了，连话也没来得及问吗？

当然不能，可她又不能编瞎话，便抿着嘴，不吭气。

林琪只看她表情，就猜到是怎么回事，抬手拍了下她，“好了，我们出去迎迎。”

雪姣赶忙点头，伺候林琪把外面衣裳脱了，又把散在鬓旁的碎发抿好，这才把门打开。

明亮的阳光瞬时照射进来，林琪眯着眼，迈步走到廊下，远处隐约瞧见几个人影。

人群里一个小小的影子带着风，一溜烟跑到她跟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头扎进她怀里。

林琪没有提防，险些趔趄摔倒。

雪姣赶忙扶住，怒瞪始作俑者，“小不点，你就不能慢点。”

小童仰头，从林琪怀里露出半个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火光四射的瞪着雪姣。

雪姣被他看得起了兴致，一手叉腰，做茶壶状，一只手轻轻掐了掐他滑嫩的脸颊，“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

曹嬷嬷瞧见雪姣的举动，赶忙小跑着上前，一把拽下她不规矩的手指，虎着脸呵斥道：“你的规矩呢？”

雪姣头一次看到曹嬷嬷的脸比锅底还黑，肩膀忍不住抖了下。

黄嬷嬷听到动静从里间出来，瞧见几人，赶忙上前，道：“曹嬷嬷，你怎么来了？”

曹嬷嬷等了雪姣一眼，朝黄嬷嬷露了个笑，“黄嬷嬷，这是通判府的韩小公子，老夫人着我把人送过来。”

黄嬷嬷眼睛下落，看到还抱着林琪要的小童，笑了笑，又把视线上移，询问的看林琪。

林琪低头看小童，小童眨着黑黑的眼，无辜跟她对视。

林琪想了想，有些释然，早在昨天看那人随意指使衙役的样子，她便猜出他是身负官职的。

她只是没想到他来头这么大，竟然是坐镇江宁的第二把交椅，只怪他们昨天实在太过轻车简行，除了那艘略显精美的大船，就连排场都不如她们两个妇孺。

雪姣长大了嘴，好一会儿都没和上。

小童越过林琪瞧见雪姣，顿时得意的一挑眉。

林琪瞧见他的模样，轻轻刮小童的脸，抬头道：“嬷嬷，这就是我昨天说的孩子，就是他们帮着找了人力，不然我们昨天没准都不能回来。”

黄嬷嬷恍然，热情的道：“快请进，正巧我镇了红豆汤，这时喝刚好。”

众人随即一块进了屋，曹嬷嬷见没自己什么事，转身要走。

黄嬷嬷赶忙拉住她道：“老姐姐，既然来了，你也喝上一碗。”

曹嬷嬷客气两句，跟着她去了一旁的耳房。

过了会儿，黄嬷嬷端着碗沿还挂着水珠的冰凉红豆汤进来：“老姐姐快尝尝味道如何。”

曹嬷嬷之前吃过她做的饭菜，对她的手艺那是极为肯定的，那红豆汤颜色醇厚，上面浮着淡淡的沙，一看就知道味道定然不差。

她也没客气，直接捧了喝了一大口。

清爽沁凉的红豆汤从喉管滑下，走了一路的暑气顿消，曹嬷嬷嬷精神一振，吐了口气。

“嬷嬷的手艺没的说，”曹嬷嬷又喝了两口才把碗放下。

“昨天是怎么回事？”

黄嬷嬷把人留下，就是想跟她说这个事，闻言就把林琪怎么遇小童，过隶时人力被人雇走，后通判大人差衙役帮忙一事说了一遍，只把顾氏与韩远之之间的事情隐了下来。

曹嬷嬷听完，点头道：“行了。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听信，我这就去回。”

黄嬷嬷赶忙让她等下，急匆匆取了个食盒回来，道：“这天开始热了，老夫人可以少喝些缓缓口味。只是这东西凉，不能贪多。”

曹嬷嬷谢过，接了过来。

黄嬷嬷送了她出门，临了还叮嘱：“另外我已经加了饴糖，老夫人若要再加，你可不能依从。”

曹嬷嬷见她对老夫人这么上心，心里一暖，连连保证定不会心软。

第八十二章 摘荔枝

屋里，林琪正和小童喝红豆汤，因有嬷嬷跟着，林琪问什么都有人回答。

一问一答间，林琪知道小童的名叫韩守奕，小名奕哥儿，今年才刚五岁，之前一直住在京都，上个月才跟父亲来江宁，昨天之所以去道观，是给他阿娘去做道场。

林琪之前就觉得这孩子被人照顾的不太精心，听说阿娘亡故，这才明白原因。

通判大人固然疼爱孩子，可毕竟是男人，生活细节上定然不如女人细心，府里的下人欺负他年纪小，又不会说话，只把面上功夫做得好看，其实内里……

林琪摇摇头，那糖昨晚她只吃了一块儿，今天早上起来，嗓子就有点不舒服，喝了点薄荷水，才清爽起来。

吃食上都且如此，何况是规矩了。

林琪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自称姓王的嬷嬷，柔声道：“奕哥儿，姐姐昨天给你的蜜饯，你可喜欢？”

韩守奕用力点头，咧了嘴笑，那盒蜜饯好吃的停不了口，下船前，满满的一攒盒已被他消灭了大半，今早他把最后的几块桃条也都解决了。

林琪拿了块挂着糖霜的乌李，塞到他嘴里，哄道：“姐姐这里还有好多。可好吃了，待会儿姐姐给你带回去，以后你跟姐姐吃一样的好不好？”

乌李被黄嬷嬷处理过，本来该有的酸被她用盐腌过，又加了蔗糖蜂蜜，入口微酸带甜，十分好吃。

韩守奕欢快的咕哝着小嘴，两只眼睛开心的眯成一道缝。

林琪见他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让丹霞把小厨房里所有蜜饯果干都分出一些，又道：“奕哥儿，蜜饯好吃也不能贪多，不然牙会掉的哦。”

这回韩守奕抿着嘴，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的怀疑。

林琪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你看，姐姐就是每天只吃几块，从不多吃，牙才这么好。”

韩守奕眨巴两下眼，还是不太情愿。

林琪只看他样子，就猜出他平常定是把零食当正餐来吃，就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道：“那难道你想成豁牙，一张嘴露出好几个大洞？”

韩守奕皱着小眉头，暗自想难道之前牙有点活动就是吃太多蜜饯果子的缘故，他想到曾经受到的嘲笑和欺辱，如果那样的话，等到回京都，肯定会被那些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