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 (绯我华年)

云阳子啧声道。

林琪脸一热，连忙转开话题。

“你到底说不说？”

“说，”云阳子呵呵笑道：“你知道前前前朝流行过一时的五石散吗？”

他道：“我便是从那儿得了启发，制了这香，闻之可让人身心放松，释放内心深处的渴望。”

林琪一怔，问他，“那我当时什么样？”

云阳子诧异看她一眼，回忆了下。

那时的林琪眉宇舒展，神情轻松，似乎一直压制着她，禁锢着她的东西全都松开，脸上露出的是极为自在惬意，却又十分悠然自得的的表情。

那是一种旁人求而不得的自在。

“总之不错，大抵跟官家的反应差不多，”云阳子回答得十分含糊。

林琪微微挑眉。

什么差不多。

她一个闺阁小娘子能跟大胤朝的皇帝陛下比吗？

时间很快将要到辰时，云阳子正色起身，道：“与我去前殿拜见祖师爷。”

林琪点头，将头冠拿下，披散开头发，随他漫步而行。

此时，肃穆庄严的大殿里已经点上了无数站油灯，偌大的殿宇被明亮的灯光照得纤毫毕见。

云阳子立在上首的位置，背对着描金绘彩的道君，神情端肃。

明清两人各领着个穿着相同道袍的道童分站两边。

林琪规矩的跪在下首的蒲团上，面目虔诚，神情恭谨。

云阳子等了一会儿，见皇帝还没过来，他索性不等了，直接唱喏一声，抬手摩林琪的头顶。

四道童垂目稽首，嘴里快速的念叨经文。

慧明手持托盘，将里面的头冠和梳篦高举。

云阳子拿了梳篦，将林琪的头发固定在头顶，束成小小的一个髻，将黑纱制成的头冠罩在她的乌黑的发上，并用一根色泽极沉的乌木将其固定，而后宣布，林琪以后的道号，慧渺。

林琪俯首叩谢。

此时四道童念经的声音陡大，慧清手指青铜小锤，重重的叩击着磬壁。

云阳子带着她叩拜祖师。

待到磬响九下，仪式才算完成。

慧明过来扶了云阳子起身，又扶起林琪。

余下三个也围了过来，一番介绍，林琪多了明清通达，四个乳牙都没褪完全的师兄。

云阳子站在边上看了会儿，见林琪应对自如，想着她哄孩子有一套，便转身回丹房。

不想此时传来内侍的通禀。

云阳子忙正了衣领，带着五个徒弟来殿门口相迎。

霜白色的石阶下面，皇帝大袖飘飘的走来。

看到林琪已带着代表着道士的头冠，皇帝歉意的跟云阳子，道：“今日朝堂多有拖延，到底没赶上真人收徒。”

“无碍，不过形式而，”云阳子云淡风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林琪心里腹诽着装相，面上一派高洁的稽首，便侧步立在末尾。

皇帝略一点头，与云阳子相携入了大殿。

内侍侧立两边，静候吩咐。

慧明拉着林琪去侧间茶房，添火烹茶。

林琪自觉煮茶还是有一手的，便接过这差事。

半刻钟后，她托着两个黑釉金毫盏步入殿内。

环顾一圈，没有半个人影，她悄声来到后殿。

里间铺着厚厚地衣的地面上，皇帝闭目盘膝坐与蒲团之上，脸上的表情极为肃穆。

林琪放轻了脚步，小心的将茶盘放下。

正要出去，云阳子睁眼，抬手指了指靠墙小几上的香炉。

林琪走过去，悄悄指一旁的瓷瓶。

云阳子摇头，看她荷包，又微微蹙眉，做张嘴呼吸样。

林琪了然，估计是官家在朝上被那些官员气得胸闷气短了。

她拿了香瓶出来，用最轻的动作调香，而后将篆打好，点燃，才推了出去。

云阳子看了眼并没察觉的皇帝，重又闭目打坐。

太阳将入中天，皇帝好似大梦醒来的睁开眼睛。

云阳子也在相差无几的时间睁眼，并笑吟吟起身。

“官家气色不错，可是参悟了什么？”

皇帝动了动眉头，又挺了挺胸膛，觉得身体一阵轻松，似乎被人挪走了块巨石。

若要说参悟，似乎也只是感觉到一阵空明而已。

皇帝笑了笑，反问道：“真人呢，可有领悟？”

云阳子摇头，道：“老道不比官家的悟性，并未有所得。”

“真人不必在意，机缘来了，自然就悟了，”皇帝见云阳子略带沮丧，立时生出一股自得自信，为表现其气度，便温言安抚。

云阳子苦笑了下，没有言语。

皇帝心情极好的去了贵妃娘娘处共进午饭。

林琪悄悄溜了过来，问云阳子，“他没说今天吵什么？”

云阳子摇头，并正色道：“俗世琐事与我等方外之人有何相干？”

“你也要记住这点。”

林琪斜睨他，拉长了调子道了声是。

云阳子摇头，低声道：“左不过是吵着立储。”

“等着吧，那些个吃饱了撑的，以为官家老了，殊不知雄狮老了，也还是兽中之王，绝不容许旁人挑衅。”

林琪挑眉，骨碌着眼睛，琢磨他这话里的意思。

皇帝去贵妃那里吃饭，那就是与贵妃无关了！

知道有人要倒霉，且那人还是她仇人，林琪心情不错，转去侧殿寻慧明。

正巧看到他与另外三个师兄鼓囊着小嘴，吃得欢快。

慧明忙咽下嘴里的吃食，不防杏脯晾得太干，他又没嚼碎，竟然梗在喉咙里。

林琪怕他有事，忙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拍他后背，并埋怨道：“你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慧明小脸通红，等顺了气，连话也顾不得说，便一溜烟跑了。

余下三人放下吃食，过来喊了声师妹。

林琪点头，笑眯眯的道：“各位师兄喜欢吃哪个，等明天师妹过来，再给你们带。”

三个师兄弟也不客气，一个说桃干，一个说冬瓜鱼儿，还有个喜欢甜糕。

林琪点头记下，并保证一定带来。

三兄弟很高兴，投桃报李，领着阔气师妹去小间里吃午饭。

喝了清爽的消食水后，林琪去自己单独的净室，略微养了会儿神，估摸云阳子差不多该起身了，便去找他。

第四百五十四章 江嬷嬷

云阳子十分痛快，直接把丹房和库房的钥匙给她，让她自己去折腾。

林琪顺便提出让止儿过来，帮忙研磨、打粉、刻版。

云阳子想了想，觉得做杂活什么的倒在其次，林琪毕竟是女儿家，以后还要嫁人，总一人进出这里，难免不便，便点头应了。

傍晚，林琪挥别四个师兄，上了骡车。

止儿凑过来道：“姑娘，都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就会与江嬷嬷遇上。”

听到称呼，林琪眉头略动。

一旁的丹霞帮林琪净手，拿了甜水和热腾腾的甜糕出来。

林琪正好顺嘴交代明天要带的吃食。

车子碌碌而行，很快到了将要相遇的地方。

止儿撩了帘子不时张望，当看到头戴素银小头梅花簪，身着素面黛蓝褙子的老妇时，她拍了拍丹霞。

丹霞立刻探出头喊道：“江嬷嬷。”

老妪正要穿过街市，闻言便望了过来。

当看到丹霞，她略带惊讶的站住脚。

丹霞也惊喜的撩了帘子出来，请她上车。

江嬷嬷屈膝行礼，才入了车内。

坐在靠在门边的小杌子上，江嬷嬷笑得十分慈和。

“林娘子，许久不见，奶奶和你可好？”

“都挺好，”林琪笑着点头。

没想到崔硒派来的当真是早前在梅园见到的那位。

孟大郎侧耳听了听里面，见语调温和，便一甩鞭子往伯府行去。

江嬷嬷简略的说了崔硒让她来的用意，又道：“不知娘子打算让老奴如何做？”

林琪道：”阿娘性子醇厚，心肠又软，与世情了解不多，遐叔而今威势渐重，一些应对在所难免，我也不求阿娘事事练达，只愿他们能和睦百年便可。”

江嬷嬷略一挑眉，就着还便可。

那些千年传承的世家嫡女在长辈的熏陶和教导之下，能这般已是很不错了。

那个顾氏她也是见过的，大约是被保护太好，人过中年还如少女般单纯，凡事都凭着性子来做，丝毫不考虑后果和以后。

她本是想着把人调教成合格的主母便可，左右她在近些年里也当不得家，待到分家，那个庶子差不多也就成年了，到时找个能干贤惠的媳妇就是了。

如今看来，林娘子对其期望甚高，那她就不得不多下几味猛料了。

林琪一直紧盯着江嬷嬷，见她脸色不时变幻，便扶着丹霞起身，郑重一礼。

“嬷嬷，阿娘以后就拜托你老了。”

“这可使不得啊，娘子，”江嬷嬷赶忙起身，扶着林琪重又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