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人证,她也不是没有。
刘月娇可是柱国公夫人的表亲,这身份总比崔家隔了不知多少服的分支更可信吧。
齐氏经历过多少事,伍五娘那点小心思才一露,就被她看了个真真。
何况她也一早打听清楚,崔三老爷外派多年,政绩卓著,官家将其召回京是要有大用的。
而今崔家母女才一回来,就被耳目灵通的混了个脸熟。
他们这些功勋贵胄不如喜欢抱团的文臣,消息难免慢上一些,但也未必不能交好。
而今伍五娘把人得罪了个彻底,还挑唆炮仗样的伍氏朝顾氏母女发火,现下又累得她被小辈讥嘲质问。
这一家子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她淡淡扫了眼伍氏。
虽然没有说话,神情却有些不满。
伍氏好似被很刮了下脸皮,脸上烫得不行。
程氏也有些憋气,早在几天前世子就说起过崔家,还交代让她交好,她本想借着游园先见见人,混个脸熟,不想被女儿搞砸,还在亲家跟前丢了这么大脸。
她想骂女儿几句,又瞧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瘪着嘴的小模样,又狠不下心。
只能狠拍了下伍五娘,咧出个笑模样,硬是自搭台阶道:“五娘性子别扭,想是瞧见姐儿,想一同亲近,结果弄巧成拙,反倒拌起嘴。”
林琪挑眉,这就算是打过了?
那手劲顶多比她扫香灰重点。
林琪无声呵了声,顿时明了伍五娘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程氏落了话音,亭中一片寂静。
程氏的脸开始挂不住了。
她瞟了眼沉着脸,半点也没搭理意思的齐氏,撸了手腕上的累丝嵌宝绞花金镯子,强硬的套在林琪手上,笑道:“都是一家人,小姐妹之间,深一句浅一句的,可莫要往心里去。”
手腕上蓦地一沉。
林琪晃了晃差不多有二十两沉,上前还嵌着各色宝石和碧玉的赔礼,咧了嘴笑着跟程氏道谢。
算是接受这个蹩脚的借口。
程氏轻轻松了口气,明了这事就算揭过。
顾氏则觉得林琪受了委屈,身为长辈的齐氏不帮着自家,反而沉默不语,当下冷下脸朝齐氏一礼:“我身子不适,和琪姐儿先回了。”
说完也不等齐氏和伍氏反应,扭了身就走。
齐氏就这么明晃晃的被顾氏下了脸面,气得头都犯晕,但是根子又出在儿媳这边,她便是发作都不能。
眼瞧着程氏母女还杵在跟前,齐氏一阵心塞,也起身告辞。
伍氏自打发现婆母脸色不对,就忙垂着头,此时更是紧跟其后,出了亭子,便让人跟金氏说了声,叫了韩三急忙忙的跟上齐氏。
回到府里,林琪将早前窖藏的瓷瓶取了两瓶出来,又拿了香炉,当着荷香的面演练一遍,让她观其手法,闻其香味,而后道:“这样可以让香味发散得更细腻,也更能缓解疼痛,夫人若是疼得厉害,姐姐便可如此。”
荷香几乎是眼也不眨的看着林琪动作,这种调香秘技都是压箱底的,就是传也是给自家子嗣。
林琪却事无巨细的教给了她,这情荷香是领的。
送走了人,林琪歪在榻上,整个人都缩在厚厚的毡毯,有些烦忧。
早前她其实就知道阿娘的性子太直。
但在江宁,有顾家护着,她们又独具一府,韩远之的官职也不低,林琪虽然想过这事,但也只是一晃,便搁下了。
现在却是不成了。
且不说府里的人际关系,就是遐叔的官越来越大,以后接触的人也会越来越复杂,阿娘这样忍不得气可不成。
林琪觉得凡事都要未雨绸缪,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找个精通阴私,熟悉交际,又圆滑通达的嬷嬷回来。
只是她才来京都,对这里的人事都不了解,便是有那样好的嬷嬷,也轮不到她去请。
黄嬷嬷端着山药桂粉糕和甜橘水过来,见她轻蹙眉头,便道:“姑娘可是担心慎园那边?”
林琪道:“咱们占着理,怕什么?”
她把适才冒出来的想法跟黄嬷嬷讲了,又道:“也不知该去哪儿寻这样的人来。”
黄嬷嬷笑道:“这还不容易,崔公子出身大家,请他荐上一位就是了。”
林琪闻言,点头赞同,忙写了信,让止儿送去。
而此时,慎园里,宝笙奉了齐氏的令把伍氏的对牌收了,并交代让她没事抄抄经书,好好修身养性。
伍氏强忍着羞恼,把人送走,回头就抱着枕头痛哭不止。
奶大她的杜嬷嬷拧了帕子过来劝。
“夫人这次是动了真怒了,不过好在已是年下,万事都聚在一块,夫人到底上了年纪,操劳一阵子,也就过了,这对牌还会交给奶奶。”
“我也知道会拿来,”伍氏泣道:“可这脸面到底丢了。”
这些年来,她除了刚嫁来立规矩外,就只有房氏还在时受过气。
从打儿子走了,婆母更是连半分重话也没有过,便有什么看不下眼的,只略微提点几句,见她不愿,也就罢了。
像今天这样直接下了脸面,更是从来没有。
杜嬷嬷微微叹了口气,道:“夫人再怎么好性,也是伯夫人。早些年因着那事,她心有愧疚,便是奶奶做得过些,她也当看不到,而今三爷已经娶了新奶奶,事情也就算是翻篇了,奶奶要在再如从前那般,怕是不成了。”
第四百二十章 忆往事
伍氏抹了把眼泪,哽咽不止。
“她翻篇了,我可没过,”她道:“要我不计较也行,让那贱种过去陪我儿,我便答应。”
一提起这个,伍氏就悲从中来,她重又伏在褥子上,嚎哭道:“可怜我儿,才刚刚会叫阿娘,要不是她纵容,怎么在那关头连个车都没有?这辈子,只要我还喘着气,我就跟他们没完。”
伍氏眼带狠光,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杜嬷嬷轻抚她颤抖的脊背,面带戚色。
当年二少爷突发急症,偏巧房氏早产,府里一阵忙乱,就耽搁了请郎中的时间。
虽然奶奶找了娘家撑腰,当时就把仇抱了,可二少爷到底没了,倒是那个贱种命硬,竟撑过药劲,活了下来。
一晃几年,奶奶眼瞧着就要四十,想了无数个法子,就是不开怀。
二爷是伯爷的嫡长子,没有嫡子傍身定是不成的。
只愿奶奶早些想开,不管纳姨娘还是过继嗣子,总要有个说法。
次间的锦帘外,韩三立在那里良久,轻轻挪动发僵的步子出来们。
回到自己屋子,她呆呆坐在榻边,看着身边位置。
恍惚间,看到幼弟扬着白嫩嫩的小脸,鼓着还冒着泡泡的小嘴,张着胖乎乎的小手要抱。
韩三嘴角微翘,手才要伸,就醒过神来。
她表情霎时变冷。
眼前晃过那个月黑星稀的夜里,大腹便便的房氏在初开着蔷薇花的架子前,垂着头与阿爹低声细语的情景。
她离得远,院子里又只有那一点薄弱的星光,她看不清两人的神情,但能隐约听到阿爹的声音和房氏偶尔拔高的音量,看到阿爹用他曾拨弄过她头发的大手紧抓着房氏的胳膊。
这一幕实在太过震惊,她想要退走,却不慎惊到两人。
她想要跑,又不想让阿爹看到是她,便选择对了相反的方向,不想却被房氏拦住。
她惊慌之下,随手一推。
而后一片混乱。
她听到房氏大声的尖叫,看到大股大股的鲜血。
她真的吓到了,慌忙逃窜,等到她哆嗦着从藏身处出来,才知道小弟发烧抽搐,没等郎中来,便去了。
韩三猛地闭上眼,身体开始轻轻发抖。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那晚就是饿死也不会碰冰糖肘子,那就不会因为积食而出去散步,就不会看到那样龌蹉的一幕,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或许嬷嬷就能及时的叫来郎中,救下小弟。
然事实是,不论韩三多么懊悔,多么痛苦,过去的事终究过去了。
就如时光永远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徐徐前行,就如赏梅的小小风波在大家都默契的沉默中也水过无痕的平复。
林琪再度恢复扫香,打篆,画雕版的悠哉日子。
转眼便要到小年,曲嬷嬷早些天便带着人把听涛阁打扫得干干净净。
待到小年前夜,薄雪轻洒,曲嬷嬷瞧着天色不早,估摸韩远之怕是赶不回来祭祀,便准备上闩。
哪知才一起身,就见个高大身影疾步而来。
曲嬷嬷眯眼细看,认清了人,忙起身请安。
韩远之阔步进门,朝她略一点头,道:“夫人安歇了?”
“还不曾歇,”曲嬷嬷边把将他落着雪和冰的大氅拿下,边回话。
韩远之道:“给我下碗面,”说完,他迈着大步就往上去。
曲嬷嬷应了声,扭头,见他脚步急切,恨不能一下子迈上三个台阶的上了楼,不由笑着去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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