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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归卫 (荔箫)


  对方温和地一哂:“就是茶商贾愈全家被杀的那天。”
  “哦!”她面色顿时转喜,用波斯语流利道,“谢大人在家!一整天都在家!”
  银面具下眸光微凛:“你确定?”
  “确定!”美人儿的声音明快了起来,上前了两步,道,“因为那天一早,波斯使节到了撒马儿罕,谢大人就在府内设宴了。宴席足足开了一整天又一夜,还叫我们去跳了舞。第二天早上,贾愈的死讯传来,大人才匆匆赶了去,我记得很清楚!”
  “哦?”奚越心下不禁疑云漫开——要是这么说,那贾愈一家的死跟谢宏文没关系?涿鹿三雄打听错了?
  她便又追问:“可我听说,贾愈死前和谢宏文起过冲突,有这回事么?”
  “这个……”美人儿的黛眉锁了起来,“我不太清楚。事情出了之后,府里倒也有人这样议论。好像是说在贾愈死前两天,大人曾经和他弟弟一起登门造访,发生了争吵,被贾愈赶了出来……” 
  奚越一愣:“他弟弟?”
  “对,叫谢宏武。”美人儿说出的汉语名字很是蹩脚,但好在文武二字总放在一起,不难猜到是哪个字。
  她回思着又说:“他是……年初到的撒马儿罕,六月份的时候走的。”
  这句话落在奚越耳朵里,意味着是事发后不久走的。
  她沉吟着点头:“他来时住在谢宏文家?”
  美人儿摇头:“没有,大人为他单独置了宅子,在城北边。”
  单独置宅,意味着原本是打算来此常驻。
  几缕线索在心底的疑云中犹如光束绽开,奚越吁了口气,赞许点头:“多谢你。”
  美人儿羞赧低头,双颊泛起红晕。一颗属于少女的春心正在眼前年轻有为的锦衣卫的注目下扑扑跳着,余光又见他稳稳站起身,那双黑靴一步步踏向自己。
  然后,他的手拍在她的肩头上,令她的心弦乱到极致。
  接着听到他微笑着问:“美人儿,会叫|床吗?”
  “?”美人儿被如此平静而露骨的发问给问傻了。
  官驿一楼的厅里,一众百户总旗正都直勾勾地盯着镇抚使大人的房门看。
  ——三位千户都没把当地使节送来的美女留下,现下就剩镇抚使大人了。他留不留人,真让人好奇啊!
  大家一边盯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突然间,一缕不同寻常的声响,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那是少女娇羞的、兴奋的、夹杂着喘息的……喊声。
  “我艹!”厅中数十人不约而同地别过头,接着,有百户端起酒碗喝着酒轻咳,“散了散了,回屋睡觉。”
  奚大镇抚使的房里,千娇百媚的波斯美人儿正躺在床上,郁结于心地拿捏着情绪,羞耻地自己喊着。
  几尺外,有扇小窗未关。视线循此飞出数丈,有一黑影正凌空而过,穿过黄沙弥漫的城上的蒙蒙夜色,一路向北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我觉得,大家心疼一下曾培吧。


第9章 丝路命案(四)
  撒马儿罕城虽不像京中有宵禁,但这个时辰,过往的人烟也不多了。奚越赶至北边,本想随意找个路人打听哪一处是那谢宏武的住处,却走完了两条巷子都没见到人影。
  她不禁焦急,耐着性子又摸了半条巷,依旧不见人,远远的倒瞧见个中原风格的尖俏檐角。
  奚越于是摸过去,在墙根下细作打量,发觉这院落规格不算太大。但石砖、屋檐用料皆很讲究,断不是寻常百姓家住得起的。
  她又无声地跃上墙头,再轻踏檐角窜上旁边的大树,三进的四合院方完全映入眼帘。
  她所在的这一侧,是院子的后墙。然放眼望去,从大门至此,三进院中整齐的房舍里,黑灯瞎火无半束灯光映出,借着月光可见地上灰土沉积、落叶四散,可见是已有些时日无人居住。
  城中北侧、中原规制,又久无人居,照这情形来看十有八九就是那谢宏武的宅子。奚越勾唇一笑,当下摘了银面具收入怀中,换了块黑布遮面。
  她身上则在出门前就已换上了夜行衣,此时从头到脚都是黑的,隐于夜色遁入院中,分毫不惹人注意。
  她先踏着轻功将院中前后都转了一圈,在各道门前屏息侧耳,静听门内是否有响动。确定再无旁人后,方又潜回了第三进院,推门步入正屋,又反手将门阖上。
  依照汉人的习惯,如若父母长辈没跟谢宏武一道来的话,这最内进的正屋应该是他自己住的了。
  奚越抬头环顾,眼前的堂屋中只有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孤零零地放着,后头的多宝架上各样饰物俱已搬空,只有灰白的尘土浮了一层。
  她又向右一拐,轻轻推门,走进了卧房。
  卧房里,南侧的几扇窗的窗纸破了窟窿,月光从窟窿里投进来,照得四下惨白,颇有些瘆人。奚越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细看周围,见这屋也搬得很干净,床上连幔帐都没留,墙边的衣柜里大约也没什么东西了。
  她又下意识地往里走了几步,忽而有一块印迹扯住了她的余光。
  她侧首定睛,继而发觉那实是块污渍,在离南墙三五寸远的地上。它原本应该并不太明显,但上面凝结了些灰土,又被惨白的月色映着,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奚越便走过去,蹲身用手指用力地蹭了下那片污渍,凑在鼻前嗅了嗅,只能嗅到灰土的味道;又借着月光瞧了瞧,颜色似乎比平素蹭上的灰尘要深,有可能是血迹。
  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周围,很快看到面前的墙上也沾染了块小小的暗色污迹,位于窗沿之下,站着时不易看到。
  她正要伸手触去,头上房瓦忽地一响。
  那是有人踏过瓦片才会有的响声!
  奚越立时起身急退至卧房门边,不一会儿,如料听得堂屋大门被人推开。
  接着,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脚印,是有人!”
  下一刹卧房木门即被踢开,奚越刚闪身躲开门板,一柄金环大刀已迎面劈来。她抬臂去挡,刀刃砸住金属护臂的一瞬,铛音震响,大汉蓦然后跌,奚越捂住被震得酸麻的胳膊也趁机后退数步。
  外功凶悍,但内力不过尔尔。
  奚越心知他们打不过自己,凌然抬眸,又见对方只有三人,便想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却听那与她过招的壮汉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隐有口音的汉语令她心念一闪,想到他们许是谢宏文谨慎起见派来的人,便觉硬打不如智取。
  她于是用女声说起了波斯语:“路过的,见家中无人,想捞点东西糊口。”
  对方果然一愣:“女的?”
  奚越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什么也没捞着,三位大哥放我走吧。若非揭不开锅,谁想干这种勾当!”
  说着她展开双臂,证明自己什么也没拿。同时脚下已朝窗边挪去,显得自己即刻便想离开,无任何其他念头使她想多留。
  可那壮汉当然不肯,金环大刀举起便劈:“休想溜走,随我走一遭!”
  奚越陡然弯腰避开一刀,同时飞脚踹出踢开窗户。那壮汉刀法很快,几十斤的大刀旋即再度砍下,她又以护臂硬扛过一击,转而一记空翻跃出窗外。
  “咻——”一枚银镖凌然刺来,奚越目光一凛,咬牙伸手抓去,但觉手中一刺,一股热流涌出,银镖倒被抓稳在了手中。
  那三人即刻追至窗边,正欲翻窗追出,却见那黑色身影就地打了个滚儿,转瞬已敏捷腾起,踩过院墙奔向远方。
  “大哥,追不追?”右首身形精瘦的中年男子问道。
  壮汉略作沉吟,摇了头:“算了,回去复命。”
  过了约莫一刻的工夫,三道身影避开人多口杂的地方,从谢府的侧门进了府院。他们走过一段回廊,又穿过两道朱门,两个身形瘦些的男子就在一道月门前停了。
  那隐带三分西域长相的壮汉独自走进月门,绕过假山,朝立于池塘边的男人一抱拳:“大人。”
  谢宏文微栗,转过身立刻问:“怎么样?”
  “确是有人,但只说是想顺路捞点东西。与我们过了两招便跑了,轻功不错。”壮汉如实禀道。
  谢宏文不禁面色发白,忙作追问:“没看出身份?你觉得会是锦衣卫吗?”
  “那不会。”壮汉摆手,“没穿飞鱼服,也没拿绣春刀。而且还是个女的,说的波斯语。”
  后一句话让谢宏文紧绷的神色骤然放松下来。
  谨慎起见,他又重复了一遍:“波斯人,女的?”
  “对。”壮汉笃然点头,谢宏文的面色转而恢复若常,兀自嗫嚅道:“那就好,那就好!”
  “……大人。”那壮汉瞧了瞧他的神色,“您若这么担心被锦衣卫瞧出端倪,不如我多带些人过去守着。反正是您弟弟名下的宅子,您守着也没什么不对。”
  谢宏文立即摆手:“不不不,那样反倒打草惊蛇,让他们起疑。”他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锦衣卫是奉皇命办差的。他们只要想查,去再多的人也不能拦他们。目下是稳住他们为上,明天你带人送些无关痛痒的案宗过去。他们查不清楚,又收了我的礼,应该不会太为难咱们,便不会在撒马儿罕久留,等好好把这几尊大佛送走,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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