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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归卫 (荔箫)



她是个长得高挑的姑娘,可他这样从上面看,又离着一段距离,倒显得她的背影莫名娇丽。杨川安然欣赏了会儿才跃下去追她。

于是奚月走着走着,旁边递过来一只精巧的小漆盒,她停脚看看他:“这什么?”

“那边买的……叫什么来着?反正是擦脸用的。”杨川一哂,“刚才哭得厉害,脸都皴了。”

“……”奚月闷着头继续往前走,“我不用这些东西。”

杨川一笑:“那随你送给竹摇或者琳琅。”他说罢一使腕力将其掷出,圆盒裹挟疾风嗖地从奚月肩头上方窜过。她嗤地一笑,伸手抓去,一把将盒子抓在了手里。

然后到底回身朝杨川道了句谢:“多谢了。”

杨川颔首:“客气。”

大约是打从盒子被抓在手里的那一瞬起,奚月就打算用它了。再说,她本也并不是真的不用这些东西,要不然风吹日晒的,脸早就没法看了。

是以她回到酒楼的时候,曾培、竹摇、琳琅、沈不栖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泛着鲜见的红晕,手里拿着一枚精致的盒子,万般羞赧地直接回了屋。

过了片刻,他们又看到杨川悠哉地踱进了大门。

沈不栖只当看了场热闹,另外三个就没这么平静了。

入夜时分,月色皎皎。杨川想着小师妹今日的神态就莫名想笑,便跟小二叫了壶酒,坐在一楼角落里的桌边自斟自饮,时不时瞧一眼楼上窗纸透出来的倩影。

这个时辰,店里也没什么吃饭的客人了,住店的也都已各自回屋。他悠然地独自饮了将近半壶,肩头却忽地被人一拍。

杨川看去,曾培绷着张脸,咣地将一只空碗砸在了桌上:“给我倒一碗。”

杨川就依言拎壶,给他满上了一碗。曾培却没坐,端起酒咚咚咚一口气饮尽,又把碗搁下:“再来一碗。”

杨川再倒,倒满后终于忍不住问:“曾兄怎么了?”

曾培一声冷哼,不答,再度将酒一饮而尽,这才呼着酒气坐下:“杨川我问你,你在锦衣卫的这一年多,兄弟我待你怎……么样!”

这酒很烈,他又喝得猛,一时明显地口齿不清。

杨川笑笑:“好啊。”

“好,你认这个就好。”曾培晃晃悠悠地自己从地上摸起酒壶给他倒酒,但他醉得手上不稳,倒有大半都洒在了桌上。

然后曾培打了个酒气浓烈的嗝:“我今儿是想、是想开诚布公的告诉你,日……后,兄弟我可能要对不住你了!”

杨川眸光微凛:“怎么?”

“我告、我告诉你!”曾培右手捶着桌子,左手高举着指向楼上,“咱的那位奚大人,奚姑娘。我不、不管她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喜欢她,我喜……欢她好久了,从她没摘面具开始我就、我就喜……不。”他又打了个嗝,“我从她还是奚风的时候,我就喜欢她。”

接着,他醉眼惺忪地瞅瞅杨川,带着几分挑衅笑了一声:“嘿,你不、不知道她就是奚风吧?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准是,准是!”

杨川静听未言。

平心而论,他不觉得自己今日才知小师妹就是奚风便是输给了曾培,毕竟他可从来没见过那位“奚风”长什么样。只是,他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也多少意外于曾培的这份感情。

曾培砰地一拍桌子:“我还知道,你也喜欢她!我看见你送她的东西了!她今天回来的时候……她脸都红了!”

杨川不骗他,平静点头:“是。”

“那我告诉你!”曾培拍案而起,“打从今天……这一刻开始!别的事上咱还是兄弟,这事上,咱就是敌人了!你……”

他东倒西歪的,撑住桌子怒指杨川:“我知道我功夫不及你。你……你要么就一掌拍死我,要么,要么我……我就跟你争到底!”

话音落时他撑着桌子的手一滑,差点栽下去。杨川赶紧把他扶住:“曾兄你……”

他心绪复杂,苦笑喟叹:“我知道了。我先送曾兄上楼。”

曾培一把推开他:“我不……要你推!”接着走着曲线,却颇有气势地自己上去了。

杨川一直紧盯着他,生怕他走到一半再滚下来。

曾培的房门哐地一声关上,杨川神色恍惚地又站了会儿,才坐下来继续喝酒。

这回,他不像方才那么开心了,不由自主地斟酌要与曾培一争高下的问题,过了足有一刻,才心不在焉地喝了三五口。

肩头又被人一拍。

杨川回头,竹摇眼眶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竹摇姑娘。”他打量着她,她带着气在曾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双美眸犹如利刃般在他脸上剐着:“杨大侠,你是不是喜欢奚大人?”

杨川:“……”

竹摇眼眶一热:“我告诉你,我爱慕她四年了。打从她是奚风的时候,我心里就全是她。她传来死讯,我等了她足足两年……她是女人我也无所谓!”

如果说方才面对曾培的“宣战”时杨川是心绪复杂,现下面对竹摇,可就剩瞠目结舌了。

他哑了哑:“不是,竹摇姑娘,你们两个都是姑娘,这……”

“我知道,但我既然能喜欢她,她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呢?我想试试还不行吗?”竹摇一抹眼泪,“刚才曾培的话我都听见了。打今儿起,你俩就都是我的死敌。谁要娶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然后,一代花魁霸气转身,气势汹汹地也上楼了。

杨川木了半天,目光重新落回酒碗上时,已经彻底没了喝酒的雅兴。

一个是奚月多年的兄弟,一个是闻名京城的花魁,咝……

肩头好死不死地在此时又被一拍。

杨川扭头,看是琳琅,嚯地就站了起来:“你喜欢奚月!不管她是男人女人你都不在意,是吧!我知道了,打从今儿起咱俩外加曾培和竹摇就都是敌人!”

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想笑。

然而琳琅听不懂这么复杂的汉语。

便见她气鼓鼓地一指楼上,又反手一指自己,配上一声冷哼,个中意思显而易见:她,我的!

“咝——”杨川倒抽着冷气,倒不想拍他们仨,但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第37章 出逃(五)

京城, 东辑事厂。

最近东厂里的许多人都不见了,而且消失得莫名其妙、悄无声息,其他的人还半点都打听不出究竟出了什么事。

于是就有各种猜测升了起来。有人说是宫里出了事,说去年曹吉祥造反的案子还没查完,又查起了有关联的人;也有人说和宫里应该没关系, 许是东厂自己的事,是有人让督公烦心了。
总之, 一时间东厂上下人人自危。旁的官衙也都有所察觉, 全都绕着东厂的人走, 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

东厂提督薛飞的宅邸里, 此时则是一片血腥气。

他府里有私设的刑房, 但还从来没这么用过。两个信得过的手下把能怀疑的都提来审了,审完不论结果如何,都割喉灭口。然而八天下来, 竟一点儿进展也无。

每一个人都说,自己不知情, 没听说, 也没见过他说的东西。

这些话不是假的。东厂审过的犯人不比锦衣卫少, 话真不真、说没说尽, 薛飞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那秘籍,总不能自己从东厂飞出去。

薛飞强定心神,自己动手沏了盏浓郁的普洱, 坐在厅里一口口地品着。

刑房里这儿不算近, 但他坐在这里, 仍依稀能听到些惨叫,像是缥缈的烟雾一样荡进来,浮在他面前,让他摸不清真相。

惨叫又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戛然而止。

薛飞在声音收住的刹那,端着茶盏的手稍微顿了一下。然后,他泛黄的眼珠探究地看向门外,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等着,直到两个徒弟出现在视线里。
二人迈过门槛,朝他一揖。待得抬起头,薛飞便看到他们脸上都溅了新鲜的血珠。

是方才将人割喉时留下的。

他吁了口气:“怎么样?”

两个徒弟都懊丧地摇头,年长些的那个说:“又是咬死了说不知。”

薛飞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平淡地把茶盏放到了桌上。
两个宦官遥遥一看盏中几乎尽空,年轻些的那个立刻麻利地上前,提壶倒满了水。

薛飞静看着方才回话的那个:“我昨天夜里,突然想起件事。”

那宦官躬身静听:“师父您说。”

“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一天晚上我在宫里当值。早上出宫后,你们说那个杨川夜探东厂,是不是?”

那个徒弟愕然抬头:“您觉得是他?!”
当时,他们也确实没有多想此事是否与那秘籍有关,更没有去查看秘籍是否丢失。

可凝神细想,他又摇了头:“不对。那件事,是负责查谢宏文案的另一个千户托他去的。而且那天……”

“那天是门达亲自去提的人。”薛飞笑音森冷。

屋子里霎然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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