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绪剧烈起伏,一时过于激动,脑中强烈晕眩,耳畔嗡嗡作响。
咚!咚、咚!
一阵浑厚雄武的苍劲钟声穿透了护国寺,击鼓迸出的气势回响震颤了护国寺的横梁。
丧钟,响了。
一下,两下,三下......
宇文玨两眼一黑倒地,恐怖的天旋地转久久不去,那无可忍耐的剧痛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才缓缓平复下来。
“唔......”
痛。
且冷。
他挣扎地爬起身,浑身一阵凉意,仔细一摸,才发现自已衣上被血打湿,秋露深重,寒意窜入衣里,引得他一阵发颤。
血......他摸了摸自己脑袋。是头上的伤沁出的血。
等等,这身衣服--
是户部的官服!
咚!
咚咚!
大钟还在继续敲著,低沈苍劲浑厚的钟声透著一丝威严。
“宇文施主。”
宇文玨按著头,扶著佛案踉跄起身,这一起身才发现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腰、肘、臀等,像是受了什么外伤。有一双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他。
他抬头,对上一张慈蔼的脸,此时那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关切。
“怎么摔成这样?”老国师一点担忧,朝大殿后方的弟子道:“无道,快过来扶宇文施主去后院左阁休息。”
“国师......”宇文玨看了看老国师,看看远远走来年轻了十馀岁的无道国师,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著,问道:“现在是什么年?当今圣上可是大雍帝?”
“是的。大雍三十年。”老国师蹙眉看著他脑袋上的伤,“施主快些休息莫见了风,老衲这便遣人去寻大夫。”
宇文玨白天才出事被人推落崖底,才伤著,却不知为何没在府静养,深夜又跑过来护国寺,还撞伤了头。
大雍三十年!
宇文玨站挺了身,抬头看向大殿上宝相威严的佛像。
佛像的脸带著和蔼的微笑。
第44章
如玉惊恐睁眼。
“小娘子!”晚画紧张的脸映入她眼中。
“李自在!”如玉急切起身下床,匆忙跑了出去, “李自在!”
“小娘子!”晚画赶紧拉住她。“李家郎君不在这呢, 你昨日落水受了寒,这会儿还发著高热, 改日再寻李家郎君吧!”她强硬地把如玉给拉回房中,一路将她推回床榻上。
如玉低头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胸口, 再看看晚画十四五的少女面容, 急忙问道:“现在是什么年号?”
“大雍三十年。”晚画取来被子替她细细盖好了,“小娘子昨日疲惫了一日, 被宇文郎君坠崖之事吓的,受了惊夜里失魂落水, 都有些迷糊了呢,好好休息几日, 晚画再陪你上护国寺收惊去厄。”她安抚地拍了拍如玉, “我去弄碗热汤来,小娘子近日跟水犯煞,老爷已经下令封了府中所有的池子, 有水的地方小娘子都暂且不要去了罢。”
如玉抓住晚画衣袖, 问道:“李自在现在人可安好?”
“李家郎君?”晚画疑惑道:“应该无事罢, 他好像寄居柳家客邸,小娘子若是担忧, 要不遣人去问问?”这大半夜的,她只是随口一说,不料如玉却应了声。
“甚好。”她按了按惊魂未定的胸口, “就派人去问问,确认了他人是否还安好。”
正雍三十年......她又再度重回十五那年?
如玉胸口狂跳,脑海中一片虚影闪现,怵目惊心的艳红鲜血彷佛还在眼前。
李自在......
她忘不了他推开她,被藏锋的剑刺穿胸膛的那一刻。
还有重伤濒死仍旧死死抓住藏锋脚踝不放,要她快逃的那一幕......
李自在。
有人为了她奋不顾身豁出性命。
如玉忽然就淌了满脸的泪。
十多岁的时候,她祈求生命里能出现那么一个人,鲜衣怒马,少年公卿,头顶无上光环,与她佳偶成双,教世人都艳羡;二十多岁的时候,在相府每个哭醒的夜里,她希望有那么一个人,不必相貌俊雅,不必富甲一方,不必封侯拜相,只要诚心诚意地待她好。
“等等!”如玉唤住了衔命正要去唤人的晚画。“晚画,帮我更衣吧,我想亲自去。”
“小娘子!”
如玉坚持道:“我想亲自去......罢了,你去请管家备马,我自个儿更衣吧。”
她想见到李自在,立即就见,片刻都等不得。
晚画扭不过她,匆忙出去吩咐管家了。
她突然地拜访,其实是相当唐突的,但柳家客邸的人见她是颜家小娘子,身分不凡,也多少听闻了最近那不受待见的李家姑爷的穷酸弟弟同这颜家小娘子走得极近,便放了人进来。
如玉跟著人穿过大大小小回廊,见一重一重的院子越来越偏僻老旧,不禁道:“柳家的客邸如此简陋?”
那领人的小厮只笑了笑,低著头不敢答声。
未料到颜家小娘子会来拜访,不然说什么也会把李家借居的那位移到好一点的客居啊。其实那位能住在这儿都算是托了颜家小娘子的福了,他原先被安排到了废弃的下人院里,毕竟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的穷酸姑爷的穷酸亲戚,连打赏下人的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能有多好待遇?能住在此,还是这几日颜家小娘子频繁来找,管事才将他迁到了条件好一点的院子。谁知刚迁来一日,颜家小娘子便寻来了。
如玉进了李自在的借居的老旧院子,院子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半盏灯火,显得十分清冷孤寒,院子里所有房间门户大开,摆设瞧著都未有人动过,只有一处房门紧闭著。
晚画提著灯,在门外轻扣了几声。
她叩了许久里头都没有回应,如玉上去也跟著一起唤人,但里头仍旧毫无动静。
“李自在!”
如玉有些儿著急。“他真在里头?”
小厮道:“李二郎确实是在的,这个点儿或许歇了吧。”他腹诽道:若不是您大晚上的到访,我也都歇了呢。
如玉道:“拜托你们客院的管事,待人来瞧瞧罢。”
小厮不甚情愿,这个点儿打扰管事他会被训的。但他终究不敢怠慢了如玉,疾步去了。
很快地,管事带来了几人,破开了房门。
只见里头幽暗一片,也没有炭盆,十分寒冷。
他们带来的提灯照亮了房里,矮榻上有一人包裹得全身紧紧,蜷成一团。
管事堆著笑脸对如玉道:“这个,李二郎君正歇著呢。”他正要说就别扰人清梦了,一回头就见如玉已经奔至床前。
“李自在!”
李自在的模样此刻有几分不对劲,他全身发抖,眉头紧皱,很不舒服的模样。晚画挨近提著灯一照,只见他面色通红,满脸汗湿,几缕头发都粘在了额上。
“这个,小的去找驻府的大夫。”管事赶紧出去了。
“李自在......”如玉此时见著了他的喘息,确认了人胸膛还有起伏,这才长长喘了一口气。
鲜活的、活生生的人!
“不要--别--”李自在梦呓,十分不安稳。“不--”
很快地,管事回来了,他不只带来了大夫,还带了几个碳盆与柔软的铺盖过来,几名婢女跟在他身后入了院子,开始洒扫起来。
大夫给李自在诊了下,“只是受了风寒,待高热发完,出了汗也就好了。”
好端端的都能受了风寒,如玉四下一扫,小院已经乾净了许多,碳盆哔哔剥剥作响,壁灯也都点上了,暖和明亮了起来,与来时天壤之别。
如玉忽然便想起李自在要帮药农时的坚定神情。我也曾困苦过,饥饿到没东西果腹,那真的是,非常难受......
看柳家人的态度,他在浣南的日子,她已经可以想见。
她忽地用力按了按心口,那里正剧烈地发疼。
见李自在一时半刻不会清醒,如玉给了管事一张银票子,低声道:“劳烦管事给他备些药膳补汤,也添点保暖衣物,以柳家的名义.....我明日再来看他。”
她心下打算让李自在好好恢复上几日,可嘴里却说著明日来。如此,这客院管事才不会又怠慢了他。
管事连连点头应是。
如玉这才回了将军府。
一夜无梦。
隔日,如玉直睡到过了正午才醒。
她还未来得及用午膳,七管事便过来报,宇文玨递了拜帖,正在府外候著。
他此次想拜会的人是如玉,因此管事并未将他迎进门来,而先过来通报。
对了,宇文玨......
如玉连忙梳妆打扮妥当,她正也急著要见宇文玨。
“你让他在门外候著吧,我去外头见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并未将宇文玨请入府中。
“宇文......侍郎?”
宇文玨见了人,心中大石落地。
“如玉。”
如玉试探道:“相爷,十二时辰?”
“是我。”宇文玨直接道:“你要我拆成三日四时辰,不过我们只出去两日。”
果然是他。
宇文玨急道:“此次我并未出事,突然昏厥倒地,是否是你那头......出了不好的事。”
“藏锋闯入新房,刺死了我与李自在。”如玉道:“李自在为了护我,在我面前被捅穿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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