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显骑马走在队前,快到得胜门时,抬头往城楼上一看,一眼就认出了秦昭,举起马鞭冲他扬手,秦昭一只手拍拍秦昰的背:“你看,大哥回来了。”
马队纠集进城,还有各样路仪,正元帝又赏下许多东西,秦昰早已经等得半梦半醒,裹在秦昭的乌云豹斗蓬里半点也不冻,睡得小脸红扑扑,一听见说大哥回来了,扭头去看,两只手从斗蓬里伸出来,不住冲着秦显招手。
秦昭笑了两声,掂一掂他:“你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就圆成个球了。”
秦昱站在一侧,不当着正元帝,他便不再玩兄友弟恭的游戏,立在城门半日,一句话都不曾跟秦昭说,心里一半是忌惮他,一半又轻蔑他。
可当着秦昭的面,这两种情感都不敢透露出来,分明他眼光不曾扫过来,却觉得自己被紧紧盯住,浑身都不自在,不如离得他远些。
见秦显挥手示意,也近前一步,堆起满面的笑意,拱手弯腰对着城下的秦显行礼,大声道:“恭贺大哥得胜回朝。”
秦显听他这样说,也冲他点一点头,等马队停在得胜门前,秦昭秦昰就在门前等着,秦显披起正元帝的那件斗蓬,一路骑马到了皇城前。
秦显回朝,含元殿中摆了宴,后宫之前也摆了宴,卫敬容一边坐着太子妃,一边坐着卫善,妃嫔们凑到一处说些吉祥话。
宫里前两个月大小事不断,先是赵太后病故,跟着又是符昭容落胎,已经许久都不曾饮宴过,上回还是晋王娶亲,也没热闹几日,赵太后人便没了。
正元帝虽是又日易月除了孝,可后宫都不敢过份喜乐,前些日子传了捷报平定叛乱,他才重又掀了后宫的绿头牌,宓采女也因此晋封成了宓才人。
这回晋封的是原就更宠的妹妹,姐妹两个原来在宫里背靠着杨妃,又相互扶持,几回都差点晋位,若不是杨家的事牵累着她们,早已经封了婕妤。
若是怀上龙胎,就能位列九嫔,在离宫里吃了苦头,方才知道宫中的好处,甚样东西都是份例,夏冰冬碳布绸罗绢,按着两人的份位,只有四等的服制菜肴。
原来有珠镜殿贴补二人,甚个新果冰酪从来不少,杨妃没了,份例不曾少,可好东西一样都没了,又关在离宫这些日子,杨家伸不进手来,很是尝了一回人情冷暖。
杨妃没了,杨家失势,小宓想投诚皇后,而大宓却怎么也不肯信皇后真心照拂她们,皇后杨妃面上看着好,私下里怎会不相争,杨家式微,她想走的是秦昱那条路。
太子既嫡且长风光无限,二殿下在卫后膝下长大,四皇子又是卫后亲生,三殿纵能相帮力也有限,何况原来杨家让她们做的,可比听皇后的话往上晋位要难得多了。
姐妹俩之间早在进宫之初就已经有了嫌隙,一个位高一个位低,只当时有杨家有杨云翘压着,此时再起纷争,姐妹二个就是坐在一处,也再不似原来那般同心同德。
卫善穿了一身大红嵌金边葫芦鸾凤穿花缎袄坐在卫敬容身边,头上戴着嵌红宝金凤大簪,眼睛扫过大小二宓,看见姐妹二人分开与人说话,分明同桌,一边一个互不挨着。
妹妹脸上喜色盈盈,方才祝酒下拜腰弯得极低,看来姑姑不是抬举这姐妹二人,而是只抬了小宓一个,正元帝听了清虚的话要节欲静心,也不再同召二人侍候,等到小宓的份位越升越高,姐妹两个也就不能坐在一处了。
因着冬雪催开了御园梅林中几十株老梅,这饮宴就设在素心阁上,阁中烧足了炭盆,大开着两边的窗户,垂着细绒帘挡风,阁中暖意融融,腊梅香气不时从飘进阁中。
这连片盛开的腊梅又是宫中一个吉兆,宫嫔们薄饮几杯,就都往花园赏花,各殿遣了宫人剪下梅枝插在胆瓶中抱回去。
宫人抱枝回来,阁里一时香味更盛,卫善看着便笑:“母亲不如剪几枝送到含元殿去,让父亲也闻闻着腊梅香气。”
无人时还叫卫敬容作姑姑,当着妃嫔内臣的面,卫善便顺着秦昭改了口,他肯自降身份迎娶公主,那她也肯在这宫里自认王妃。
卫敬容听了点头,搭着卫善的手站了起来,亲自往梅林中去,挑了开得最密花枝最粗的一株,让太监剪下来,插进大瓶里,两人抬着送到含元殿去。
跟着又冲太子妃招招手:“显儿媳妇也剪一枝罢。”
太子妃陪在卫敬容身边,眼睛却望着梅林深处,听见这句才回过神来,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挑了一枝小些的剪下来,送到东宫书房去,又吩咐膳所预备醒酒汤。
卫善顺着的她目光看过去,就见碧微站在腊梅树下,她因着守孝从来少穿艳色,除了孝之后嫁进东宫,当的又是妾,身上从来都是青绿湖兰,此时披了一件浅金色云雁纹的斗蓬,头上簪着一只明珠,身子微微一动,显出斗蓬里花色斑斓的鹿毛里衬,花树下更显风姿。
苏良媛身都有一件狐裘,但只她用的是鹿毛,卫善想到秦显爱射鹿,那块皮子怕是秦显送给她的,怪不得太子妃这样看她。
她仰脸去摘腊梅花,一朵朵扣钟也似,摘下来就塞在荷包里,松松摘了半袋子,这才拉起荷包口的缀珠,挂到腰上,她难得自东宫出来宴饮,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情致。
秦显回朝,想必她心里是极高兴的,嘴角含着笑意,听见太子剪了腊梅,自己也挑了一枝,摘在红瓷瓶中,细细吩咐炊雪把这瓶梅花摆起来,后头要衬一幅冰纱帘子,取冰纱的雪意。
秦显昨日就回来了,云良媛依旧还在禁足,太子妃替她求过一回,卫敬容这回却没依她,不曾收回成命,只说待显儿回来再看,她既没有出来,那么秦显也是一个意思。
卫敬容送了腊梅去含元殿,隔得片刻,含元殿抬了两盆冬珊瑚两盆金橘,还有两盆暖洞里熏开的牡丹花,两盆红果两盆金果,牡丹又开得大朵,摆在素心阁中一时又多添几分喜意。
既是摆着看的,卫敬容便道:“这两盆金的一盆赏给徐淑妃,一盆摆到绮绣殿,这余下两盆红的一盆挪到我殿中,一盆剪枝分赐。”说完又多赏了宓才人一瓶梅花。
徐淑妃后妃之首独得一盆,绮绣殿符昭容才刚落胎,各人都无话说,只在听见宓才人独得一瓶梅花时侧脸看一看她。
小福子挨到卫善身边,给卫善送了个荷包来,说是晋王差他送来的,卫善伸手接过,捏一捏便笑了,里头圆滚滚的装着两个小金桔。
卫善把那两只金桔倒出来握在手里,从枝上摘了两朵将开未开腊梅装进荷包里,让小福子把荷包还送给秦昭:“让晋王少饮些酒,要是醉了我可不管他。”
小福子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回了秦昭说的三个字“不敢醉”,惹得席上人俱都笑起来,连卫敬容都笑一回。
阁中笑意未歇,太监宫奴又抬了几盆牡丹水仙来,牡丹俱是暖洞催开的,水仙是花房里养着的,摆在绿瓷盘里,开得正盛,与腊梅分不出哪一个更香来。
小太监说了一串吉祥话,牡丹是送给卫敬容的,一盆黄的一盆紫的是送给卫善的,余下一盆白牡丹一盆白水仙,都是送给姜良娣的。
阁中诸人的目光都看向太子妃,一时笑意凝住,卫善眉尖一蹙,送水仙也还罢了,碧微并不喜欢牡丹芍药,秦显自然也是知道的,怎么偏偏这时候要惹这样的事端,难道是云良媛的事叫他知道了。
第172章 寒月
阁中几人一时都不说话, 静了片刻,徐淑妃便跟乔昭仪夸起正元帝送的那两盆冬珊瑚来:“我宫里倒没送这样的盆景, 这果子红得喜人,回去也让暖房给我送两盆来。”
卫敬容笑了一声:“是我特意吩咐过的,晏儿会走了,正是皮的时候,眼儿一瞬他人便不见了, 上回来我宫里一把就把糕点碟子都抓在手上, 虽有宫人盯着,万一手快嘴快把这果子咬上一口可怎么好。”
徐淑妃刚得着一盆金橘, 这果子不过酸些, 吃是能吃的,说这些话也是想把话茬开,不意引出卫敬容这么一段话来,举杯敬酒,诚心道:“娘娘一片慈心, 竟还替我操心这些,真是我的福气。”
她一举杯,余下乔昭仪几个也都举杯祝酒,跟着就闹着要掐下几朵牡丹来分着戴,又让宫人把双面鼓出来, 蒙了眼用鼓点传花,得着什么都看运气,阁里笑闹起来, 总算把这事给混了过去。
封美人几个凑了趣儿压上金戒指金头簪子,又喝酒传花令,没了赵太后没了杨妃,一个说难听话的都没有,也没人这样不看眼色,在此时挑起话头来。
反是东宫几位,偷眼去看太子妃,见太子妃绷着一张脸,此时不但说不出话来,就连杯子也举不起来,又都低下头去,目光一转,落到姜良娣身上。
姜良娣自进了东宫,太子的眼睛就再不曾落到别人身上,她生得这个模样,出身又与别人不同,太子最爱在她窗前看书,凡有诗书经史,随口问过都能接上话,她进宫来二三日,东宫的姬妾们便知自己绝比不上。
自问没一个比得上她,嘴上不说,心底暗忖,太子妃也一样比不上,还当她从此专房之宠,人人都要咽下这钟苦水,可谁知太子又开始往别处偏殿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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