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楼内,有一双眼睛望了上来。
温怀时猛地一僵。
这双眼睛浑浊而压抑,眼睛的主人抬着头,将自己的脖子弯折成诡异的角度。
他盯着温怀时看了一会儿,认为这模样清秀温和的男子显然没有什么威胁,便又捧着手中一颗被开了瓢的头颅,品尝着被煮熟的花白脑子去了。
有一具无头尸体静静躺在他的身旁,尸体上盖着的残破衣料,依稀能分辨出是琼**有的襦裙。
天空忽然下起淅沥沥的雨,雨珠滴落在楼中难民的头顶,他抬头看了看破着洞的楼顶,慢慢起身抓着尸体的脚踝,一点一点将她拖到其他淋不到雨的地方。
脏污的尸体在泥地上拖出一道长长血痕,触目惊心。
温怀时呼吸一滞,单薄的脸色比那失了血色的尸体好不到哪儿去。
“近日有泽国难民惊扰我琼台百姓,请主君定夺。”前次早朝时,有大臣如此奏道。
“泽国难民?”那时,他想了想,道:“大苍帝国有令,一国不治二民,再者这些难民都是些可怜人,驱赶了便是,莫要伤及他们的性命。”
……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越是可怜,越是可恨。
年轻的君王突然大彻大悟——是他自以为是的可笑善念,一手造成了今日无可弥补的天大罪孽。
胃里一阵剧烈翻涌,温怀时忽然捂着嘴巴开始干呕起来。
“人们总是在标榜,人之聪慧,人性之善,远高于禽兽,”柏氿看着身前跪在砖红瓦片上,捂嘴干呕的君王,慢慢蹲下了身子,“但他们都忽略了,人性之卑劣,同样远甚于禽兽。”
雨渐下渐密,柏氿说得很静,“一国之法不治二国之民,你说,一旦这些难民没了约束,他们会做什么?”
一块素白手帕伸到温怀时眼前,他抬头,对上她墨色沉沉的眼眸。
“温怀时,你当真以为,泽国难民暴乱,只是一场突发的灾难吗?”
温怀时一怔。
柏氿继续说道:“琼台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地灵人杰,各国商队往来频繁便利。有些人想必早已对琼台垂涎许久,只可惜师出无名。”
执着手帕为呆愣的君王擦掉脸上雨水,“温怀时,你当真以为,你安分守己,不去伤害别人,别人,就不会来招惹你了吗?”
你当真以为……
你能躲得掉那位杀神吗?
泽国的杀神世子执棋落子,轻而易举的就布下了这一场局。
他抓了几只江湖恶人,废掉武功,将他们扔到难民堆里,煽动难民作乱。
为的,就是要琼台惩治难民,好让泽国起兵来伐。
柏氿目光微凉。
她忽然想起了那被腰斩的孩子。
王者争斗,百姓何苦。
他殷瑢一朝要战,便让这些琼台百姓无辜受罪,沦为成就他野心的垫脚白骨。
好,真好。
淅淅沥沥的雨不算大,却细密得仿佛给整个天地都漫上一层薄薄的纱与雾。
极致的静谧里,柏氿听见温怀时低声喃喃:“我该怎么办……?”
一边是无辜受罪的琼台百姓,一边是泽国万千森森铁骑。
战,便是千万将士背井离乡,生死难测。
不战,那么这些惨死的无辜百姓,又该到何处伸冤?
只怕日后每到深夜,这阳金楼里,都会响起冤魂撕心裂肺的哭喊。
雨雾灰白,天幕低垂。
柏氿墨色沉沉的眼眸之中,逐渐升起一点幽光。
仿佛海上圆月,明亮,森凉。
“我不会让琼台出事。”
她说得很淡,却是带着沉静坚毅的力道,莫名让无措的君王定下心神。
“温怀时,有我在,琼台不会有事。你信我。”
温怀时暗沉的眼眸渐渐恢复几分神采。
他张了张嘴,终是开口。
“……好。”
==
琼台新君温怀时即位的第五个年末,一向温和的君王,竟是下达了一个这五年来最强硬的命令。
凡是在琼台闹事的泽国难民,一律格杀勿论。
这一反常态狠辣血腥的命令自然是遭到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
“杀戮过重,不合仁义,恐落人口舌啊主君!”
……
“擅自惩治泽国难民,恐令泽国不满,并以此为由,命那杀神世子兴兵来伐啊主君!”
……
殿中群臣左一个“主君不可”,右一个“主君三思”,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若是放在以前,向来温和的君王一定会面露难色,将此事作罢。
只是今日这主君不知是怎么了,漠然看着殿中群臣惺惺作态,神色平静得让一众朝臣反倒有些心惊肉跳。
呜呜呀呀的吵嚷声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温怀时这才开口淡淡问道:“你有何见解,夜姑娘?”
夜柏?!
朝臣齐齐一惊。
她也在这大殿上?
她何时来的?
现在又站在何处?
惊慌的朝臣当即朝四下张望,却就是没发现柏氿的身影。
“各位大人倒是一心为国分忧解难,夜柏佩服。”
清冷的声音从大殿门外传来,殿中朝臣齐齐向门口看去。
金黄的阳光中,有一道月白的身影,踏着朱红地毯,缓缓向殿内走来。
“泽国难民毁我琼台村落,抢我琼台钱财,杀我琼台百姓,罪孽滔天,逍遥法外。各位大人谨遵大苍帝令,不愿惩治。这便是仁义。”
柏氿声音不大,却震得一众朝臣低落颗颗冷汗。
薄底黑靴一步一步踏在朱红地毯,她继续说道:“琼台养兵上万,每年,单是这军用银两,便是好大一笔开销。如今琼台百姓饱受侵扰,各位大人又恐泽国兴兵来犯,不愿引战。这便是忠义。”
满头冷汗的朝臣们又缩了缩脖子,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地底。
柏氿停下脚步,凛然拂袖,“你们的血性哪儿去了!”
一声厉喝惊得朝臣猛地一颤。
“都被饭袋酒囊给浸傻了吗!”
朝臣们一张张老脸涨得通红,柏氿挥手继续道:“带上来!”
左右侍卫立刻抬着担架入殿。
柏氿一把掀开素白的裹尸布,露出一个被腰斩的小孩的尸体。
腐烂的恶臭登时充满大殿,有嗡嗡蚊蝇停在尸体上叮咬。
“呕——”
不知是哪位大臣受不了这满目惨厉,忽然干呕起来。
“如果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你们家的孩子,”柏氿冷声问道,“你们战,还是不战?”
少将陆平赤红着眼眶,哑声怒喊:“泽恒王那老贼,我要让他跪在这孩子面前磕头谢罪!”
“好!”柏氿回头瞧了眼这年轻的少将,极淡一笑。
甩手拂袖,月白衣袍掠起一阵寒风,“欺我琼台者,杀!”
一声厉喝,满堂寂静。
“至于泽国那号称杀神的世子殿下,”柏氿冷笑一声,“叫他不服来战!”
☆、第13章 喜欢
泽恒王二十四年十二月,邻国琼台君主温怀时将前往琼台避难的泽国难民斩杀了大半。
泽恒王听闻此事,当即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中原大陆一贯秉承一国不治二民的大苍帝令,再者,我大泽乃千乘之国,我大泽的百姓,是你区区一个五城小国君主说杀就能杀的吗?!
你琼台君,这是有心要与泽国为敌,与大苍帝国为敌!
你这是要造反!
盛怒下的泽恒王立刻就派杀神世子——殷瑢亲率三万精兵,前去讨伐那不仁不义胆大包天的琼台小国。
而当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从泽国都城诰京出发,慢悠悠行至胡州时,突然又有人快马加鞭送来一道王旨。
那冷静下来的泽恒王思来想去,觉得泽国只有世子一个可用的将才实在是有些危险,加之那琼台不过一个五城小国,实在没必要为其动用世子这种等级的危险人物。
万一那世子一不小心灭了琼台,自立为王,领着那三万精兵反过来攻打他这个老泽恒王,那实在是不妥,不妥得很……
但借攻打琼台的机会培养一名初出茅庐的将才,却是极好极好的。
将才多了,才能有人跟世子抗衡。
有人跟世子抗衡了,他的王位才能坐得稳嘛。
泽恒王一拍大腿,当即又下王旨一封,急召世子回京,并将此次讨伐琼台的主将换为费业。
那泽恒王似乎是对这初出茅庐的费业寄了很大的期望,为了保证这场战争的胜利,还特意联合了丰国的军队一同讨伐琼台。
联合军队的军旗上写着几个狂草大字:替天讨罪!
被莫名其妙夺了兵权的世子殷瑢居然也不挣扎不愤怒不反抗,反倒还微笑着交出了手中的虎符。
侍卫殷十三盯着自家主子那如曼珠沙华妖娆艳丽的淡淡微笑,有点纳闷。
“主子,您谋划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场仗么?怎么那老爷子夺您的兵权您都不伤心不失落不绝望呢?那琼台君抢了您的媳妇儿,像您这般疵瑕必报的记仇性子,不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您能咽得下这口气?”
记仇的世子殿下斜斜瞟了眼身边的二货侍卫,微笑着,答非所问:“胡州山水不错,我们在这儿多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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