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簿的夫人余氏与他成婚几十载,三十许的妇人瞧着也是保养得宜的样子,倒不是瞧着像二八少女,只是瞧着精神很好,容颜紧绷不失细润,浑身得体的贵气是不能遮掩的。
任丰年来浩水县多日,参加个宴请倒是很随意,毕竟她是县令家的嫡出大小姐,活活是个地头蛇,谁家的姑娘小姐见了她,即便是腰板再直也要稍稍软了脖子再说话。到了张夫人身上便少了那样的小心翼翼,她见着任丰年便像是瞧小辈似的,把小姑娘拉在身边说了会话,又一道赏了梅,倒像是个年长的大姐姐。
张夫人没有生过儿女,索性张主簿也不纳妾室,有什么好的只拉了自家夫人享乐罢了。而张夫人与众人谈起儿女,也从不避讳自己的遗憾。
张夫人道:“你们都见我过得快活,只我也是想要有个乖女儿能养在身旁的。可惜老天不作美,我与我家老爷没有子息罢了。”
路氏坐在一旁浅笑,一到冬日她便十分怕冷,衣裳穿得厚厚的,却难掩身段。她眉目清丽,垂头轻嗅手中梅花,才道:“便是有儿有女,也得为他们操劳半生,我倒是羡慕张夫人潇洒。”
张夫人不由哈哈一笑,又与路氏说到一块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去梅园赏花,众夫人小姐皆应了是,热热闹闹的一行人披上厚厚的斗篷,去了梅园里头。不成想一众公子老爷也在梅园里头赏梅吟诗,见着自己家眷也纷纷撸胡子笑。
长安这头规矩多,到了临近的浩水也是一样的。女眷遇上男人们,自然只好避开,去了另外一角。这头张主簿同吕大公子朗朗一笑,说道:“大公子看那些全是咱们的家眷,你倒是潇洒的很,如此孑然一身,做个单身汉子有何趣味?照我看,你得快快找个娘子成了亲,才知人生之美。”
这里头的人,除了张主簿这样长安来的权贵子弟,也没几个敢这般同吕大公子说话的。这位吕公子瞧着温和,实则冷淡得紧,又不大爱多言,有几个乡绅要与他搭讪,全叫人三言两语断了话头。
吕大公子也不是不愿与人交际,只他的时间十分宝贵,实在不愿与世俗小人多说话,故而宁愿赏雪,也不曾接了话头去。只现下他倒似乎来了兴致,修长的手抚上粗糙的树干,兴致很好地道:“张大人有所不知,若吕某不曾被退了婚去,想必之前那群女眷里头,也有吕某的家人。”
一边的任豪听了便一激灵,他自然晓得吕家这位年轻的族长,说的便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之前他们家拒了亲事,也是阿辞说吕公子品行不端的缘故,只如今这位吕公子却来倒打一耙。
张主簿笑道:“不知是哪位娘子,能得您的青眼,却又转首无情的把您抛下?”他素来是个混不吝的纨绔,最爱看热闹,如今有热闹哪能白看?
吕大公子倒是顿了顿,才缓缓道:“在下不能说,若是坏了她的名声,她便要恼在下了。”
张主簿哈哈一笑,抚掌道:“可不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戏码?”
吕大公子只轻轻摇了摇头,无奈一笑,便再不多话了。
中间时,任豪瞧了空闲,便端着酒樽晃到吕于身边。
吕大公子有些懒散依靠在一课梅树边,见了任豪浅淡道:“任县令也来这头赏梅?”
任豪见到他,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又道:“吕公子远道而来,任某也不曾设宴款待,实有些招待不周,只是不知晓您来浩水是为了甚么?”
吕于微微一笑,浅饮杯中酒道:“自然是为了吕某终身大事。”
任豪:“…………”
任豪想了想,又道:“不知是甚么大事,任某虽只是区区一县令,若能稍稍搭把手也不会推辞。”
吕于似笑非笑道:“却是与任县令有关,吕某却只怕您不愿割爱。”
任豪想起从前便是他们家一心把人给拒了,如今若是再舔着脸与人结亲,未免有些太过无耻了,故而心中也有些踟蹰。
不成想吕于倒是不曾再说了,广袖翩翩,修长玉白的手执着酒壶,另一只手捏着白玉杯,又散漫的走远了,仿佛之前的话他并不曾说过。
任豪愈想愈有些担忧,过了宴便同妻子说了去。路氏不同于任豪,她晓得任丰年的过往,也已经知道当时吕于并非甚么浪荡子,如今若是他真愿求娶自家女儿,吕家所在的平遥离长安又远得很,路氏也没有理由再推拒。毕竟当今那位圣人,再如何也已经坐上了龙椅,三宫六院三千佳丽太多,在路氏看来天下的男人也都差不多,要他忘了任丰年也不过须臾之间,故而又何必再让任丰年跟着蹉跎。
不过路氏还是道:“老爷何苦杞人忧天,或许那吕族长此次也不是真想求娶阿辞,不过是上趟被拒了,心里不爽快罢了。若是他想撒气,咱们便由着他,若他真心求娶,咱们再作他算便是了。再者阿辞还要选秀呢,你可不能真傻齁齁与他明面上多来往,万一阿辞选上了,将来掰扯不清也不好。”
任豪摆摆手道:“晓得了,你家老爷我还不至如此蠢笨。对了,越年最近怎地了?”
任豪平常也不大提起任越年,虽好吃好喝的供着,到底想起这个儿子身体的残缺,和背后那段过往,他这心里头便有些不舒服。
任越年如今一岁多些,因着天生痴傻的缘由,还不大会走路,话也说不来,还只会叫父亲母亲,那一声“父亲”也是路氏教了大半年,不厌其烦的教会的。毕竟任越年已经不得任豪喜欢,也只能靠这样的方式,得到一些来自父亲的怜爱。好在他被路氏养的身体健壮,不若寻常儿童肠胃弱些,他吃得好睡的香,总也无病无灾到了如今,叫任豪见了也十分满意。
送走任豪,路氏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着边际的想着事。从前她总觉得自家只如此了,便不曾想过子嗣上的问题,毕竟不管如何自家这样的小户人家能给女儿的本就不多,只要按着自己原本的计划,慢慢来,女儿将来便会有保障。
只如今,吕大公子的事体不论,任豪当了官,女儿要选秀。这个家,真的能没有一个清醒聪慧的后继者么?若真是按着原来的路走,女儿是否会因为娘家弱势吃了亏去?
路氏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她又想起那些死去的女人了。她们真的该死吗?是不是本来这一切都不该是这般的。她想了想又否认了,他们都是凡人,怎能掐算出未来?或许任越年不痴傻,葛氏不曾被诬,碧翠没死,任豪也未必会有那颗心去买官呢。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看着女儿的路,让女儿过得更舒心,再不要像她自家一般殚精竭虑的过一辈子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吕大公子:不不不!!我不是接盘的!我是来助攻的啊!!
男主:这几章,吕爱卿的戏份,真多。天凉了,让——
作者瑟瑟发抖,不知所措抢先道:不不不您还是在您老婆的心理描写中………出现过的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任豪本想着,宴上吕大公子不曾说明提亲之事, 想必过了宴便能风平浪静了。不成想到头来浩水县同平遥一般, 流言蜚语又传遍了。到底任家底细太明白干净,女眷里从平遥来的只有任家母女, 稍稍着人一打听便知,任家那位大小姐, 便是那个吕公子求而不得的女子。
不过这次因着任豪乃是浩水县令的缘由, 浩水百姓并不敢传他是趋炎附势,只这次又有了新流言。
路氏命人一打听, 不由气红了脸。旁人的事她不关心,只任丰年的事她不得不操心着。这些人实在是无事找事, 任丰年因为身份缘由,不得不在几年后入宫选秀, 倒是被人传成, 任豪背后有门路,知晓新帝会大改,故而才不让自家女儿定亲, 只等着将来入宫做娘娘呢。
流言蜚语穿得有鼻子有眼的, 特别在浩水的富贵人家之间, 更是笃信着众多。况且这任县令出身还不如邹县丞,竟走马上任的变成了邹县丞的顶头上司, 里头定然有些门道。
任丰年听完传言,面色黑如锅底,她就觉得那位吕公子一出现准没好事。选秀的事实属无奈, 她不想选也得选,只不过听娘说,很多人家都在闺女参选之前便暗中联系好了人家,只等一落选便把闺女嫁了。
不成想现下倒好,她连联系旁人的资质都没了。稍稍有点脑子的人家,大抵都会绕开她。而她想要嫁人,便只能远嫁了。
一遍吃着糕片的如如摇头道:“这还真是一件十分难办的事啊,不过阿辞你真的不想进宫么?”
任丰年吃着糕片,嘴角沾上碎屑她也不知晓,撇撇嘴道:“我可不想入宫,听闻宫里妃嫔用膳皆是有定量的。甚么位分吃甚么东西,真儿个去了,我得被馋死。照着我这脑子,大抵也进不了位,去了有什么趣儿?”
如如吃口茶,过过腻味,顿时满口清香,她才叹道:“可不是么?我家族里有位堂姐,数年前便进了宫,给当年还是太子的圣人当良娣。只她入了宫快十载,家里人再没见过她,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她虽知不该这般论道宫闱内之事,可到底见了任丰年便有些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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