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哥没这个意思。”小盛子眼瞧着邢如意往外走,忙跑到她跟前拦住:“常大哥只是让我来问问,李家酒肆那位老板娘品性如何?还有,她与你走的比较近,日常有没有在你跟前提及过马光陌。”
“哦,只是让你来问问看?”邢如意轻摩着下巴:“听这意思,莫非常大哥是怀疑四娘跟这位马老板有什么私情,因为马老板的小妾怀孕,暗中坏了四娘的好事,所以她借酒杀人?且不说那位马老板品行如何,就四娘的为人,什么良人寻不到,要寻个有妻有妾的,只怕是有心人揣度,故意栽赃才是。”
“常大哥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倒不是真的认为那位老板娘就是凶手。”小盛子辩解着:“咱们是衙门里头的捕快,任何跟死者有关的线索都不应放过。”
“呼~”邢如意懒懒的打了个瞌睡,没有理会还在叨叨不停的小盛子,伸手拉开房门,朝外头走去。
“帮我把店门带上,对了,还有那件大氅,粉色带毛毛的那件,这外头的天可真冷,等会儿看完了热闹,我也得寻四娘讨壶酒喝。”邢如意碎碎念着,再看小盛子,则是一脸苦笑不得的表情。
从长街里出去,就看见狐狸站在那里,邢如意讨好的一笑,快步上前,依进他怀里取暖。
“回来了?”
“嗯!”狐狸轻声应者,从小盛子手中接过大氅,披在邢如意身上。“大冷的天,去看什么热闹?”
“好奇嘛。”邢如意搓搓脸颊,才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冻木了。
“只是好奇?”狐狸挑眼,拥着邢如意往马家的方向走去。
“也不全是。”邢如意哈出一串串白气,看着远处已冒出绿芽的枝条:“事关四娘,我总要去看看。再者,我总觉得这事儿来的蹊跷,好像与自个儿也有什么关系似的。”
“就你理由多。”狐狸无奈的摇摇头,见邢如意肩膀微颤,便又将她搂得紧了些。
“狐狸。”
“嗯。”
“我们买辆马车吧。”
“好。”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买马车?”
“你怕冷。”
“狐狸。”
“嗯。”
“你真是一只善解人意的好狐狸。”
“……”
“狐狸。”
“嗯。”
“我还是冷,再抱紧些好不好?”
“呃……”
狐狸稍有迟疑,最终还是将搂着邢如意的手又紧了紧。
作为电灯泡,小盛子自然是放慢了脚步。听见邢如意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言语,脚下一歪,差点跌到地上去。
真是见过厚脸皮的女人,没见过这么不害臊超级厚脸皮的女人。看看那气质儒雅恍若谪仙般的狐狸,小盛子十分肯定,他是被邢如意拐骗来的。
前头是腻腻歪歪,后头是一瘸一拐,等邢如意手脚都暖和起来时,他们已经到了马府的外头。说是府,其实也就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从院门口来看倒也平常无奇。这会儿,大门两侧已经分别悬挂了白色的灯笼与白绫,一阵冷风吹来,灯笼与白绫随风摇摆,倒也算是给寂寥的洛阳城内添了一景。
刚要伸手推门,便听见院内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小盛子蹙眉听了会儿,在邢如意耳朵旁说着:“是马光陌的小妾,她原是青楼里头唱曲儿的,啼哭说笑都带着唱曲儿的味儿。”
“这倒也算敬业。”邢如意讪讪笑着,侧了身子,示意小盛子去叫门。
只一声,那门便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穿白衫的女子,衣衫有些凌乱,领口处还露出一抹绯红,看样子这白衫是匆匆套上的。
“玉夫人,这两位是常捕快请来的,你家老爷可还在卧房?”
“原来是盛捕快,我家老爷死的冤枉,这会儿还在卧房,还请捕快大人做主,尽快为我家老爷查明死因,好让凶手伏法,我家老爷尽早入土。”玉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用锦帕擦拭着眼角不断淌出的眼泪。
“若非她的声音,单从模样来看,倒不像是从青楼里头出来的。”邢如意偷偷在狐狸耳边说着:“薄施淡妆,举止得体,衣饰简单却不失身份,珠钗虽名贵,样式却是简单的,看得出这位妾氏虽然得宠,却不张扬,也难怪能与正妻相处融洽。还有这院子,虽说不大,却收拾的清新雅致,看来这正妻也是个能持家的——”话说到一半,却见狐狸微蹙了眉,于是忙拖着他的胳膊问了句:“可是瞧出什么不寻常来了?”
“院中树一片,妻儿不相见,也难怪这正妻无所出。”狐狸说着,低头又瞧见院子偏角新挖的大坑,眼眸微沉又说了句:“院内有深坑,必定伤儿丁。你去问问看,这马家正妻早先是否又过一个孩子,还有这妾氏腹中的孩子是否有异?”
“真的假的?”邢如意摸摸鼻子,“听你神神叨叨的,倒像是给人看风水的,难不成狐狸精也要靠风水吃饭了?”
“如果你活了几千年,这些东西你也懂。”狐狸不语,径自走到院落中间,四处巡看着。邢如意紧了大氅,走到玉珠身旁,低头向她询问,才问了一句,便瞧见那玉珠的脸色变了。
“瞧你这模样,莫非全给我说对了?”
“不瞒姑娘,我家夫人的确有过身子,只不过尚未足月,便夭折了,自始至终,我家夫人都不曾见过那孩子一面。也因着那一次,夫人身心受损,从此再无所出。自我进门后,夫人就多有照顾,满心盼望着我能给马甲添个后。”
“那你呢?”
“我?”玉珠用手轻抚着小腹:“苦等多年,玉珠倒也没有辜负夫人,终是有了身孕,如今已经月余。只是,只是如姑娘刚刚所说,我这孩子似乎有些不大稳当,近两日下身总有些淅淅沥沥,我家老爷也是忧心这个才会一大早去买酒,却没想因为这酒丧了命,只留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
玉珠话才说完,邢如意已经跑到了狐狸跟前,且两眼冒出崇拜的小星星。
“还真给你说准了,难不成这马光陌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被风水害死的?”
正文 第44章 四时入门欢(4)
狐狸沉默不语,眉间微隆,看着院中新挖的一处大坑,良久才问玉珠道:“这坑是做什么的?”
“种花的,我家老爷不知道从那里听的,说院子中间种上一池荷花,再放几尾红鱼,有助于延续子嗣。前几日天气稍暖,我家老爷便迫不及待的寻了工人来,挖了一半,不知怎的又给搁下了。大概是因为我的身子不稳,让老爷没了那份心情吧。”玉珠说着,又偷偷抹了两行眼泪。
“这坑怎么了?”刑如意听的迷迷糊糊,看狐狸脸色凝重,不由问了句。
“院内有深坑必定伤儿丁。”
“这么严重!”刑如意讶然的叫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瞟向玉珠的腹部。
“还不止如此,依照风水之说,住宅不可缺角,西南缺损母,西北缺损父,东北缺损子。你看看那东北角,是不是缺了一块?”
刑如意依言望去,那东北方向不多不少正好缺了一角。
“这样的风水,马家若是有子嗣才是奇怪。”狐狸说着,也瞟了眼玉珠的腹部:“若我猜的不错,玉夫人腹中这孩子也必不是在马家得的。”
玉珠俏脸微红,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常年随着我家老爷在外经商,住家的日子的确不多。若非近日有了身子,我与我家老爷定然已是出了洛阳城,到别处贩卖布匹去了。”
狐狸点点头,牵着如意往二进的院子里走去。由于马家只有一个年迈的老仆人,日常又多是马光陌的妻子一人在家照应,所以大半的时间一家几口人也都只住在这二进的院子里。踩脚进去,就觉得视野开阔了许多,院内除了两棵桂花树就再无别的植物。马光陌与妻子的卧房在右手边,小妾玉珠住在对面。这会儿,右手边的厢房门口还站着几名衙役,也都是跟刑如意熟悉的,见她进来,均冲她点点头。
“常大哥还在屋内?”刑如意问着,已经拽了狐狸进屋,才跨进门内,就与常泰打了个照面。
“常大哥,可瞧出什么来了?”刑如意嘻嘻的笑,手依然被狐狸紧紧的攥着。
“无表面伤痕,也问过马光陌的妻子和小妾,说他平日里身体健康,并无宿疾或隐疾,如此看来,倒真是醉死的。”
常泰的目光从狐狸和刑如意紧握的手上越过,移到了别处。
“四娘家的桃花酒的确甘醇,若真是醉死的倒也不冤枉。”刑如意打趣般的说着,却只一素妆妇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位是马光陌的妻子,秦氏。”常泰轻咳一声,当在了如意前头。
狐狸面露不悦,却也未曾吭声。
“马夫人好,不介意我去看看你丈夫吧?”刑如意微福了福身子,不等马夫人应允,便走到了马光陌的身旁。凑近了,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桃花酒和尸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马光陌只穿内衫,侧趴在桌上,眼睛微闭,脸色潮红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青色。在他的手,手背肤色偏暗,手心却是白的,十指尖上均有厚厚的茧子,应是常年拨打算盘留下的。右手中指内侧皮肤却又比掌心更白了些,应是常年执笔留下的痕迹。细看,皮肤表面已隐隐显出了尸斑,身体也早已发冷僵硬。细心查看了他的眼底,就像常泰说的那样,这个马光陌应是身体强健之人,并无明显的内疾。前额光洁,笼一团浑浊的白光,也无妖邪作祟,应是自然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