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家的那个去了?”
“去了!城里书院出来的孩子,原本就瞧不上咱们乡下的这些说法,再加上本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格,啥事儿不敢去做啊。要说这孙掌柜家的孩子虽然不争气,但孙掌柜本身却是个老好人,我心里不放心,也就跟着去了。”
“他都做了什么?我是说孙家的那个孩子?”
“刚开始的时候他挺轻松的,溜溜达达,摇头晃脑的往小树林那边走。走着走着,就见他停了下来,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跟着人的动作就变了,有点儿像是刚睡醒的样子,走路身子僵着,脚下却轻飘飘的。
我看见他那样子,当即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喊住他的时候,他却突然不见了,周边的树林子里也起了好大的雾,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你阻拦那位孙公子!”
“起初,我也没想那么多。可后来左走右走都走不出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遇上鬼打墙了。我先是尝试着说了几句好话,但是不管用。心里一急,就想到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个方法,然后扯着嗓子骂了起来。当真是什么难听就骂什么,可把我这一辈子骂人的话都给骂完了。”老爷子说着,摇了摇头:“这方法虽然有些不大好,但着实管用,骂了一阵子之后,那雾就散开了。我打眼一看,这在雾里走着走着,竟走回到了村口。”
老爷子说着,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神情也变得不大自然起来。
“虽说活了一大把年纪,这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听过不少,可自己真真遇见的时候,心里也怕。尤其,当那雾气又升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眼儿都给竖起来了。这心里一怕,也顾不得孙家那个孩子了,不过我自个儿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有些蹊跷,真要管,也得去村里多找些人,尤其是八字旺,阳气重的年轻人。”
“是人都会有恐惧,老爷子在那种情况下感觉到害怕也是正常的。”
“话虽那么说,可倘若我当时能多点儿勇气,没准孙家那孩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老爷子说着,握紧了旱烟袋:“还是接着我刚刚的话说吧。我当时心里害怕,也寻思着想要赶快回村子找人,就在抬脚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后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以为身后有人跟着我,没准就是孙家的那个孩子,于是慌忙回头去看,结果自己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转过身来,那个脚步声又跟在自己后面,好像更近了一些。
我当时紧张的,冷汗都渗出来了。后来是鼓了鼓勇气,这才又回了一下头。起初,也是什么都没有的,只有那一片越来越浓重的雾。可跟着,就有个声音在叫我,而且听的特别真切。”
“是翠翠!”
“嗯!”老爷子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说也奇怪,在听见那个声音的时候,我还是很害怕的,若是再年轻一些,没准拔腿就跑回了村里。可当翠翠出现在那雾里头的时候,我反而不怕了。我跟她商量,希望她能够放过孙家那孩子,也希望她跟她娘能早些上路,早些去投胎,下辈子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翠翠她站在那雾里头,看了我一眼,啥话都没有说,扭头走了。我浑身上下的力气,就像是一下子给人抽空了,跟着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没能起来。后来还是憨儿出来寻我,才把我带回家的。
回家缓了缓神儿之后,我就让憨儿赶紧去孙家,给孙掌柜说他儿子的事情。这孙掌柜也没犹豫,当即就雇了十多个村里的年轻人,往村外的树林去了,结果找了一夜,愣是没找到孙家的那个孩子。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孙家的那个孩子正不停的围着一座坟包走,那坟包正是翠翠的。”
“若只是跟人打赌,去那坟包上转悠一圈,也不至于被翠翠布下鬼打墙,勾了他的魂魄。这孙家的小子,是不是还做了旁的事情?”
老爷子半响没有吭声,过了许久之后才说:“孙家那小子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半路遇急,就进那小树林方便。结果进了小树林,就瞧见了那两座新坟,一时恶作剧,将污秽的东西撒在了人家的坟头上。这母女两个,原本就是苦命人,死都死了,还被人这么欺负,人家能不生气吗?
我遇见他们的那个晚上,那孙家小子正跟高瞻吹牛,说的就是这件事情。那高瞻不信,就怂恿着让孙家那小子再去一次,再留下些证据在那坟包上,第二天去验证。若有东西,就把祖传的玉送给孙家那小子,若是没有,孙家那小子则要赔给高瞻他们纹银五百两。”
“原来这才是你们村子里闹鬼的起因?”
“不是!”老爷子一口否决:“翠翠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孙家后来做的事情。”
“孙家后来做的事情?”
“嗯!孙家那孩子回来之后就变得不正常了。孙掌柜专门去城里请了大夫来看,被诊断为癔症。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翠翠的名字。
这孩子是孙掌柜的独子,自小就跟命根儿一样的宠着惯着,否则也不可能给惯成那个不争气的样子。眼下这孩子病了,嘴里又不停的念叨着翠翠的名字,一看就是被翠翠给勾了魂。孙掌柜一气之下,不仅雇了人前来捉鬼,还刨坟掘墓,愣是把人家母女两个的遗骸给整了出来。”
“剖坟掘墓这么阴狠的事情也做的出来?”刑如意咋舌的摇摇头,难怪翠翠会变厉鬼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老爷子将头低了下去。
“难不成还有更过分的?”刑如意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比剖坟掘墓更过分的事情了。难不成,也跟历史上的某人似的鞭尸?
“黑狗血!孙掌柜见捉鬼之后,自家孩子的病仍未好转,就弄了一盆黑狗血,泼在了翠翠的尸身上,说是要让翠翠魂飞魄散。姑娘是懂内行的人,你说说看,这黑狗血就算能降妖除魔,泼在人家的尸身上又能起什么作用?
只见这一盆黑狗血泼下去,天立马乌压压黑成一片,这人吓得当即就散了。人虽散了,可这债却是背上了,当天夜里就又有几个年轻人丢了魂,都是当天去帮着孙家剖坟掘墓泼黑狗血的人。于是,这村里就变得人人自危,也格外注意这外来的人。”
“因为翠翠母女就是从外头来的?”刑如意舒展了一下身子问。
老爷子闷着头点了两下,轻声的说:“是!”
“到今天为止,你们村子里被勾去魂魄的一共有几个?”
“除了我家之外,每家一个,症状都跟孙家那孩子一样,像是得了癔症!如果我家老婆子说的没错,那么今天晚上就该轮着我家憨儿了。”
老爷子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卷起一阵风来。老太太一晃,飘到了刑如意跟前,急切的说了句:“她来了!”
正文 第217章 追魂汤(4)
刑如意见过不少的女鬼,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明明就具备一切恶鬼应当具备的条件要素,可偏偏小心翼翼,羞羞怯怯的,让她这个已经开启了战斗模式的胭脂铺掌柜一下子有些泄气。
阴风阵阵中,翠翠红衣狂舞,却娇羞的低着头,然后一寸一寸的挪进门。
李茂原本想挡在前头的,却被刑如意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因为她看见老爷子已经起身,朝着翠翠走了过去。他将旱烟袋拿在手上,对翠翠说:“孙家的事情,是他们有错在先,你该惩罚的人也都惩罚过了,余下的这些村民好歹在你们母女困难的时候也都帮过你们,就当我老汉求求你,放过他们吧?如果今晚你必须要勾走一个人的魂,那就勾我的吧?反正我也活够了,正好可以跟着我家老婆子一块儿上路。”
翠翠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老爷子,半响没有吭声。
老爷子长舒了口气,又叹了声:“我知道你今晚为啥来的,也知道你来我家不是想要害憨儿,但是翠翠啊,你也知道这憨儿是我家唯一的根儿,倘若你还活着,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不反对。可你眼下跟我们不一样,人鬼殊途,你们两个是没有将来的。”
翠翠的嘴巴抿的更紧了。
“爷爷!”憨儿听见声音,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他看不见翠翠,却听见了刚刚老爷子说的那些话,于是略带兴奋的问了句:“是翠翠吗?是她来了吗?我听村里的人说过,那些得了癔症的人在患病之前都看见过翠翠。可……可我为什么看不见!”
翠翠听见憨儿的声音,那狂舞着的红衣渐渐落了下来,刑如意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袭红色嫁衣。翠翠痴痴的看了憨儿一阵,突然对着老爷子跪了下来,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阴人,我是阳人,你这么跪我是要折我的寿吗?”
翠翠慌忙的摇了摇头,跟着起了身,只是嘴巴仍然抿着,目光也从刚刚进门时的娇羞变成了小小的委屈。
刑如意戳戳了身旁的四娘,悄声的说:“眼前的这一幕,我咋越来越看不懂了。好像这老爷子还瞒着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说。”
四娘只觉得这院子里阴风阵阵,冷的慌,却也是看不见鬼魂的因此对于刑如意的问题,也无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