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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里有娇兰 (浅浅烟花渐迷离)


  阿平听到此处不由唏嘘,却是脱口而道:“那只乌龟是你养的吗?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微微一愣,有些疑惑:“我并没说及这个主人是谁,你如何会猜是我?”
  阿平讪然而答:“你的语气和措辞听着平和,却有感情藏在里面,如果只是单纯讲个故事给我听大可不必如此。”
  到底是最亲近的人,我说话有些波动他都能听出来,也不瞒他:“嗯,乌龟是我从地里捡回来的,养的时候没有太多心力去管顾,就将它往屋子里一丢,偶尔喂一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看到它安静地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时,忽然觉得好难过。难过是因为——最后的那几天,其实它一直在和我说再见,而我却全然不知。”
  这件事并非发生在这个时代,是发生在我遥远的记忆中,这也是我第一次跟阿平谈起与那个时代有关的事。算是交换吧,他与我谈少年时的梦想,我跟他说年少时的过往。
  他安抚着将我抱住,贴着我的耳朵说:“兰,别难过,它与你告别过了,虽然你不知,可是你不也让它留在了房中了吗?对它来说便是最好的回应了。它有名字吗?”
  “有啊,叫慢慢。”
  “媳妇,你起名可真省心。”听见阿平如是说,我不由笑了,“乌龟而已,你给起个高雅的名字也别扭啊。”结果他说:“你不光是给动物起名如此,给人起名也都很省心。”
  我将柳腰一叉,“你意思是说我给元儿起的名字不好听?有比你的难听吗?胖墩、圆滚滚,这是不是你给起的?”他立即眼神闪烁了说:“我那是胡乱说的,跟你闹着玩的。”
  轻哼出声,在这起名上他没有发言权。而且“慢慢”原本并不叫这,是叫“m”,可我总不能把这英文字母说给他听吧,那可是无从解释起的。
  说是守夜,到后来就都精神打不住了,堂屋里的人有的回房去睡,有的则就倒在椅子里打瞌睡。我看云姑累得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就把元儿给抱了过来,打发她快去睡。
  结果隔日我和阿平都顶着个熊猫眼起身,原因是被元儿那小子给折腾的。他一会儿撒尿了,换上干净的尿布阿平揽着他在床里头玩闹,结果没过一会就听阿平惊叫起来,喊着说臭小子拉粑粑了。不用他喊,我也闻到了异味,走过去一看真是有想敲打两个男人的冲动。
  小的那个拉了粑粑还乐呵呵地在笑,大的那个则一惊一乍的,最关键的是把粑粑给蹭到了床褥上,然后整个床内都臭气熏天。
  孩子他爸被我指派了去拿浴盆和热水,这种情况肯定是得全身洗了。等洗过一遍又换了干净的热水后,想说让阿平来操作吧,我还得把床上给清理出去。可是等我将脏了的床褥扯下回身,竟见地上一片狼藉,那个长不大的男人居然在跟他儿子玩水。
  心火一上来,扯着嗓子吼:“朱允炆!”
  一大一小都被惊到,转过头来时水汪汪的黑眼睛同时看着我。几欲扼腕顿足,我已经能预见到今后自己恐怕要变成一个悍妇了,因为家中有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翌日清晨因为要赶去奉先殿和阿平母妃那边拜年请安,所以不可能补眠,碰上燕七还明知故问:“你俩昨晚都没睡吗?元儿都生了,也不用那般卖力了吧。”
  我磨磨牙,阿平在身后轻哼了说:“小七,你要是羡慕今夜就把绿荷丢你床上去。”
  燕七那张脸立即涨得通红,讲话都不利索了:“公……公子,你别胡说,我跟绿荷没那回事。”然而阿平云淡风轻地丢过去一句:“没那回事等过了今晚,也是生米煮成熟饭有那回事了。”我听着便也加入调侃:“没准燕七不喜欢咱绿荷呢?我觉得不妥,绿荷这般乖巧的丫头,你得给我好好物色人选,朝臣里应该不乏俊秀人才吧。”
  燕七不说话了,眼巴巴地就看着阿平,我也看他,等着他接下文。
  阿平眉色挑动波澜,嘴角弯起弧度了说:“俊秀人才自然是有,比如那礼部的张大人,今年才三十,家中只有一房原配,绿荷嫁过去定能当个侧室;再比如那李大人,年过四十至今也无娶妻;还有欧阳大人,发妻早亡,房内只有一侍妾。”
  燕七的脸色变了,直跺脚地道:“公子,你所举例子不是已经娶过妻的就是亡了妻的,绿荷怎能嫁这种人?”我乘胜而追了问:“那你觉得绿荷该嫁谁?”
  “总之……”燕七一时语塞,“总之不能嫁给公子举例的那些人。”
  “我谁也不嫁。”忽然身后传来绿荷的嗓音,回转头果然见绿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堂屋的门口,似乎已经听了有一会了。
  难得今日是大年初一,我看她换了一条墨绿色的罗裙,是在年前找我裁制的。她一直没舍得穿,等到了今天才拿出来,辫子都梳了个新发型,看着不但精神还很是好看。
  她的目光从我身上落到燕七那处,瞬间又垂了眸,“殿下,奴婢不想嫁,只想永远追随娘娘身边保护娘娘。”
  我总念叨她是个傻妞,其实她的人并不傻,只是性格憨厚又耿直。到了别人跟前也不爱说话,就在我这也不怕闹笑话,有什么便说什么。也因为如此,倒是不知她对燕七是否真有意,我与阿平对视了一眼便笑着走过去拉了她的手说:“刚也就是闹闹燕七说笑呢,傻丫头别当真。走,跟我串门去。”


第179.

  因为要带着元儿一同前去,所以阿平说要准备轿子时我没反对,至少可以为元儿挡挡风。动身时除了给元儿包上包被与斗篷,还在轿子里放了两个小暖炉。
  到了奉先殿,轿子一停下就听见老太监的声音了:“殿下,娘娘,你们可来了,皇上起来已经念叨了两回了,还差了老奴出来在外面守着。”
  阿平先问:“皇祖父可有用膳?”
  “皇上这不是在等着你们来嘛。”
  踏进殿内顿感暖和不少,虽然不能与兰苑屋内比,可比起外头的寒冷好上很多。开春的这天很阴沉,气温又如此低,怕是要下雪了。
  朱元璋难得今日也不看奏章了,坐在软塌上正喝着茶,见我们进门抬起头来嘴里埋怨:“年轻人的动作怎么这般慢的?昨儿你们没守夜吗?朕还一早就起来候着。”
  阿平口中先嚷开了:“皇祖父,你就别提守夜了,一晚上都被那混小子给折腾了,瞧见我俩的熊猫眼不?”朱元璋闻言果真来看我和阿平脸色,顿时便转恼为笑地问:“来,跟朕说说咱家小元儿是怎么了?”
  于是阿平把一晚上的苦水都给倒了,还声情并茂地讲解当时情形,我都感觉为他羞。
  哪料朱元璋听完就哈哈大笑着乐了,“该,确实要让你尝尝苦头的。当初朕不也给你洗过澡,你滑溜得跟泥鳅似的,你父亲说你啊将来必定是个混世魔王。可是我们的眼光都没你皇祖母厉害,就她一人说将来你啊必定性格温儒,果不其然是如此啊。”
  阿平苦巴巴地皱着脸,嘴里很是不甘愿地说:“皇祖父,我小时候哪至于像你说的跟泥鳅似的?”朱元璋眼睛一瞪,“不信你问他。”扬手一指便指向了一旁正在侍奉了上膳食的老太监,他闻言笑着点头:“殿下,皇上可没诳你,小殿下啊跟你小时候是像及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这皱眉的样子都神似。”
  经他一说我也察觉了,小元儿确实老爱皱眉,最开始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可几次观察下来发现并不是,他就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忍不住抬眸去看阿平,印象中他好像不常皱眉啊。
  阿平迎上我的视线笑嘻嘻地道:“媳妇你别看我,这毛病我早就改了,是被皇祖父严令痛改的。”果然见朱元璋点头:“确实是朕监督的,为君者当不能喜怒于形色。”
  却听阿平小声嘀咕:“您还不是常常发怒。”
  朱元璋眼睛一瞪了笑骂:“臭小子,朕那是发怒吗?朕那叫威严,不威如何服众!你啊还得多修炼一番,把这气给沉下来,别老是跟孩子似的浮躁。”
  “皇祖父,今儿是大年初一,您要不要在一年里的第一天就这么数落教训我吗?”显然阿平也不怕他,似乎这一年里他们爷孙的感情也在转变。犹记得初次见朱元璋的那一幕,最先让我感到紧张氛围的是阿平,是他身上透过来的恐惧让我先从心底发了寒。
  不能说那时的阿平与朱元璋关系不好,只是他们之间是祖孙,也是君臣,很明显后者临驾于前者之上。而一年多以后,他们的祖孙情明显超越了君臣关系,朱元璋会与这个孙儿讨酒喝,会跟他开玩笑了。
  可能当真应了那句——人心总会柔软的。再强硬如朱元璋这般的人,也在暮年之际慢慢软化下来了,好比此刻,假如撇去皇帝的身份,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祖父罢了。
  膳食备得不多,足够我们几个人吃的了。
  阿平询问朱元璋夜里睡得可好,朱元璋眼皮一抬就面露不快地哼了声:“去找你讨酒,你却吝啬地只给装了半壶,还好意思问我睡得好不好。”
  “啊?只有半壶吗?我记得给装了满满一壶啊,媳妇是不是你给偷喝了?”阿平故作惊讶地来问我,暗踢了他一脚才平静而回:“那桂花酒打从酿起,你可有见我喝过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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