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了个叶青程,以及爬山早爬的不耐烦的四九。
第二十天,叶青程终于放弃。
很多年后,颍川的人提起叶青程,提起这一段往事,连三岁小儿都会竖起大拇指,道一句,“叶老三偷了钱跑了,小叶探花整整找了二十天!这样的大孝子,整个大萧能找出几个来?”
叶青程十七岁时,以叶守义义子的身份高中探花,世人皆称小叶探花。
……
……
叶青程在山里当野人的期间,叶青殊也没闲着,一会催着叶青灵一起去拜会拜会族中长辈,一会办个小宴邀请邀请族中姐妹。
趁着叶青程“事父至孝”的东风,将叶青程颍川叶氏这一辈中排行十七的身份彻底定了下来,同时落定的还有叶青榆的嫡子身份。
日子就进了腊月,叶守义一千个不放心,一万个不舍得的回了京城。
叶青程被逼着在床上躺了三天后,第一次和叶青榆一起出现在暖阁,为的自然是叶青殊当初的承诺。
“好在女儿自问学问虽比不上父亲,教教榆哥儿却还勉强够,不如便将暖阁收拾出来,女儿亲自去教榆哥儿,也是我作为姐姐一番怜他之心”。
暖阁早就收拾好了,四周屋角各放着一个暖炉,烘的整个暖阁温暖如春。
叶青殊双手拢在暖袖里,坐在靠南的一张书桌旁,见二人来了,起身向叶青程行礼。
叶青榆亦低头向叶青殊行礼,他翻过年就八岁了,该懂的差不多都懂了,自然知道叶青殊这番“怜他之心”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他凭空出现的十七堂兄。
因此,行礼过后,便自觉在另一张书桌坐下,取了笔墨纸砚摆好,练起字来。
叶青程也取了笔墨纸砚摆好,芳菲取了温水倒于砚台之中,执起墨块慢慢磨了起来。
叶青程不动声色扫了芳菲一眼,又扫了低头练字的叶青榆一眼。
叶青殊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点破,嘴角却含起了笑意。
芳菲磨好墨退到一边,叶青殊挥挥手,芳菲行礼退出暖阁。
叶青殊拿起逼着叶守义亲自写的字帖打开,摊到叶青程面前,“十七哥昨日想必已经认真揣摩了,馆阁体乃是科举入仕安身立命的功夫,要求乌、方、光、大,方能体现气象博大,笔势恢弘之美”。
“父亲的字乃是时下馆阁体中最受人推崇的,以规整圆融为特点,更趋圆润秀美,十分适宜十七哥临摹,十七哥从今天起,每日早晚各摩上一个时辰,不出三年,当有小成”。
叶青程点头,叶青殊做了个请的动作,叶青程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笔,学着叶青榆的样子蘸了墨汁,握起——
143 书青程(二)
他的手极稳,神色认真而肃穆,唯有紧紧抿起的唇能泄露出他此时心中的激动与惶恐。
他定了定神,方重重落下一横,叶青殊走到他身边,“十七哥,你写字时要让无名指往外顶,与中指、食指和拇指一起带着毛笔走,小拇指不动,这样落笔才能稳,不会显得字迹轻浮”。
叶青程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叶青殊稍一点拨,他来回试了几回,便掌握了诀窍,再落笔便比第一次好了许多。
叶青殊笑着赞道,“还是十七哥聪明,我当初光是学握笔就学了三四天”。
叶青程双耳微烫,垂着眼睫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般打趣的话。
叶青殊也不再说,就站在他身边一点一点的纠正指点,期间若是没了墨,叶青殊便亲自执了墨块为他研墨。
大约半个时辰后,叶青殊便笑道,“十七哥便按着我刚刚说的练吧,大约再练半个时辰就歇了,不可贪多,到晚上再练”。
叶青程点头应下,叶青殊便又去看叶青榆写字。
叶青榆见她踱过来了,笔下一顿,一滴墨汁落了下来,坏了一张写了一半的大字。
叶青殊蹙眉,“练字讲究的是执心端正,气定神闲,如今不过是我靠近了些,你便心浮气躁,这么多年的字练到哪里去了?”
叶青榆忙搁了笔,起身行礼,“谢五姐姐教导,我日后必修持自身,戒浮戒燥”。
“坐下吧,继续写”。
叶青榆又坐下继续练了起来,叶青殊站在他身后,不时出声指正点拨,待他与叶青程无二。
叶青榆原本只当自己是过来做陪衬的,不想叶青殊竟真的是要指点自己,心中惊诧至极,只他刚被叶青殊斥了一顿,不敢表露出来,只越发用心写字。
听着听着,他就发现叶青殊话虽不多,却句句点在点子上,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他的字便进益了许多。
不说府中的夫子及不上,连叶老太爷也没有她这般精准的眼光。
往日叶老太爷和叶守义夸赞叶青殊聪慧,叶青梧、叶青松几个大些的哥儿颇不以为然。
明面上不敢同叶老太爷和叶守义争辩,私下里却经常议论,一介闺阁女儿再聪慧能聪慧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内宅一些小手段,小聪明罢了。
他在一旁听着,虽不出声附和,心中却也是赞成的。
今天一看,不说其他,至少于书法一途,她就比叶老太爷眼光好,就是不知道写起来如何?
叶青殊没有发觉叶青榆的小心思,或者说,她懒得管叶青榆姐弟俩的小心思,在她眼皮子底下,这姐弟俩别想翻出半点风浪!
叶青殊见暂时没什么可说的,便嘱咐他自己好好练,和叶青程道别,出了暖阁。
……
……
之后,每隔三天,叶青殊便会去暖阁,指导叶青程和叶青榆写字,问一问两人读了什么书,考较讨论一番。
叶青灵偶尔也来看看,送些茶水点心,每每取笑叶青殊倒是十足的夫子样儿,日后没有脂粉钱,倒是可以去大户人家坐馆。
整个腊月便在这一教一学中度过,叶府老宅中没了叶守义,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安静祥和来。
除夕夜,支氏带着一屋子孩子守夜,她身子不好,守了一会便有不支之态,叶青灵、叶青殊劝着她回去歇了。
支氏一走,气氛便轻松了许多,叶青宜首先道,“大姐姐,我们今年放不放烟花?”
叶青殊抬眼,“你想放?”
叶青宜有点怕她,犹豫着不敢开口,叶青殊冷笑,“所以我就是看不惯你那股子小家子气样子!不就几个烟花,有什么不敢说的?倒像是我和母亲刻薄了你似的!”
“不是,五姐姐,我不是——”
叶青殊不耐摆手,“芳草,命人给六姑娘准备烟花,离远些,不要伤着自己”。
芳草应着去了,叶青宜委委屈屈垂着头,叶青灵嗔了叶青殊一眼,“偏你不会说话,本是好意,倒教六妹妹伤心”。
叶青殊摆手,“大过年的,别说这个,扫兴!十七哥,我教你下棋”。
叶青殊吩咐去拿棋子棋盘,又朝叶青榆招手,“榆哥儿,你来陪十七哥练练手”。
叶青殊说着将基本的规则说了一遍,“十七哥,一会你与榆哥儿下,我就在你旁边教你下”。
叶守义博学多才,琴棋书画,几乎样样都能拿出手。
叶青程却将所有的聪明才智生在了心眼上,书画这样重天赋重灵气的,他都不太擅长,苦下功夫练字,到最后字也就落叶守义一个“中规中矩”的评价。
但下棋这样玩心眼的东西,他却一点就通,上一世,叶青殊的棋艺就得他指点颇多,如今却是倒过来,轮到她指点他了。
叶青殊颇有些感慨,这世上因果循环,果然不假。
叶青灵便招呼叶青宜坐到叶青榆身边,笑道,“宜姐儿,阿殊的棋艺在我们中是最好的,我们也跟后面学学,沾沾十七哥的光”。
叶青宜对棋不感兴趣,只也不想落单,就坐到了叶青榆右手边。
很快,棋子等物拿来了,叶青程先落子,叶青殊便在后面仔细说这般落子的好处和坏处,指出更好的落子方法,以及其中的棋理。
叶青程固然听的全神贯注,叶青榆也颇受启发,一局下完,钦佩开口,“怪不得父亲一直称赞五姐姐聪慧,五姐姐思虑周全,心思巧妙,我望尘莫及”。
叶青殊轻笑,用手中把玩的玉如意轻轻戳了戳叶青榆的额头,“你才多大的人,就望尘莫及了?我年长些,自然要学的好些,你好好学,总有一天能超过我”。
虽然,你大约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叶青榆不好意思笑了笑,叶青灵起身笑道,“你们姐弟俩倒是惺惺相惜起来了,只可怜了我,一窍不通,听了这许久,脑子都听迷糊了,你们继续下,我可不受这等罪了”。
叶青程几人继续下棋,叶青灵找了本书就着烛火看,叶青宜左看看右看看,也找了本书看。
叶青程和叶青榆下完三盘,看时辰已经子时了,叶青殊打着呵欠,示意不下了。
叶青灵便命上些宵夜过来,几人吃了,叶青殊精神又来了,提议道,“我们一起去看放焰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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