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三日后,发现身后并无人追来,夏初瑶松了一口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日夜赶路,放缓了行程之后,心中有多有几分空落。
她猜想过沈临安在她走后会有什么反应,眼下这般情况,是她最想要的,却又是叫她最伤心的一种。
她本不该留那封信,这小半年来,她也偷偷寻了些夏棠原来的笔迹来摹,终不得法,平素为了避免露出破绽,便也很少写字。这一次,匆匆留下的那封信,是她自己的笔迹。
当初她抬笔写下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既然决心要走,有些事情,虽然一直不愿言明,可终究还是有被他知道的一天,现在留下几分破绽,他那么聪明的人,想来能猜出几分关鞘来,等得日后再见,也好叫他现有几分心理准备。何况,她也是确定沈临安未曾见过她的笔迹,不会往她这个敌军大将身上联想的。
只是,这越走越觉得自己有几分失策了。
她的字,与穆玄青有几分相似,沈临安如今是常在圣驾旁的人,穆玄青的折子,只怕也是有机会看到的,依照沈临安的脾性,想来他也不会去问穆玄青。
只是,若是她想错了呢?穆玄青既然已经猜到,她其实也明白,沈临安迟早有一日会知晓她的身份。她不怕他知晓,怕的,是沈临安知晓之后,所做的选择。
这半年多来,对她最好的是沈临安,她最对不起的人也是沈临安。
沈府旧事,心中所念,他曾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承了他的深情,却一直揣着一个瞒天大谎留在他身边。他若是知晓了一切,会原谅她的欺骗吗?
亏得她离去时,还满心笃定自己事后归来,还能回到他身边,如今却是越发觉得有些心虚了。
不过,如今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回头,只盼着早些到晋国,了却心中的牵挂。
白日赶路,夜间休息,如是六日,到了安雅河畔。
过安雅河往南出两城,便可入沧州,沧州南界,便是齐晋边界。
眼看着晋国近在眼前,夏初瑶却没想到,自己会被阻在这离开徐州的路上。
安雅河横分徐州,东去碧落海,支流众多,分碧灵河南下入沧州。去岁,安雅和水患严重,祸及两州。
当初,晋国决意派兵攻齐,也是因着这一场水患,叫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只是可惜,晋军败北,这两州水患,在亲自南下赈灾的褚云清手里,不过两个月,便得以解决。
如今,已经时隔半年,垮塌的河堤早已重筑,夏初瑶一路南下都未觉察什么异常,直到过安雅河,到卢阳城地界时,才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往日受灾时的情形。
安雅河就仿佛是一个分界,以北的徐州一派繁华,到了南边却是满目荒凉。
此刻早过了春耕时节,官道旁的田间地头,却是一片荒芜。偶遇几间农舍,也是十分破败。
傍晚入城,更是发现城中商户多闭,街上一片萧索,连半个行人都看不到。此刻已经起了夜色,夏初瑶好不容易才在城里找到了一家还开着的客栈,刚踏进门,便见那账台后的掌柜见着她像是她身后跟了鬼似的,快步上前去,把店门一一合上。
眼下这客栈不小,楼下桌椅都很干净,楼里廊上已经点了灯笼,一些客房里面还透着火光,似有人住。夏初瑶环视了一圈,这才看向还在锁门的掌柜。
“店家这是怎么了?”瞧着他一脸慌张的模样,有想到先前在外看到的情形,夏初瑶步到门边,朝外面往。
“这般时候,姑娘怎么到卢阳城来了?”转身去账台上取了一盏灯,掌柜的将她打量了一番,语气里多有几分惊讶。
“我欲南去沧州,听说走卢阳过是最近的路,只是渡河时尚不知卢阳城竟会是这般情形,是出了什么事吗?”先前在安雅河畔渡河的时候问过船家,当时只说要最近最快的路,倒也没有注意到船家提起卢阳城时面上的异色。
“姑娘是听谁说的?去沧州走这卢阳城的确最近不假,可自从水患之后,南下的人已经不走这一路了,都是绕开卢阳和君和,绕行去沧州,只因着这两处实在凶险。”听得她的话,一面引着她往楼上客房去的掌柜的蓦然瞪大了眼睛,摇头叹气。
“姑娘有所不知,去岁那场水患,虽然安雅河的河堤重筑,许多受灾的村落也都重建,可是,徐州还有很多灾民到现在都无处安置。前两个月,听说有大官要去晋国,夏知州只怕上头知道了怪他办事不力,就将徐州其他地方的灾民全都赶到了卢阳城和君和城来,先前这里本也受灾严重,好不容易年后开始重建了,听得那么多灾民要来,城里的人都着急忙慌地搬走去了别处。现在,这两个地方像是弃城一般,除却留在城里无处可去的灾民,山头上还多了许多劫匪。”
“这卢阳城和君和城的知县是个没用的病秧子,也没法子管,那些劫匪如今就专门劫像姑娘这样,不了解情况而误入此地的外乡人。”领着她进了二楼一间空房,掌柜的放下烛台,去里间收拾床铺。
“即是这般情形,店家怎么还不离开?”
“唉,这家客栈,是我家祖上的产业,好不容易得以在水患之下保全,如今虽然卢阳城境况不好,可我也舍不得抛弃祖业,只盼着夏知州能早些来管管这卢阳城里的灾民,还我们一个清静。”等得打理妥当,掌柜的收了房钱,朝着夏初瑶拱了拱手,“姑娘还是听小的一句劝,住完今夜,明儿一早快些赶路,在君和城也不要停留,等得到了沧州再歇。”
“多谢店家提醒了。”夏初瑶点头应了,等得掌柜的出去,合上了门,转身便灭了烛火。
虽然此刻一身倦意,不过夏初瑶却半分躺下休息的心思都没有,取了被自己缠得严实的绯云,悄悄靠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刚刚那个掌柜的,虽是一副斯文落魄的打扮,步伐间却多见功底,倒像是个习武之人。听他所言,不知几分真假,不过,瞧着这卢阳城里的情形,眼下她只怕是进了一家黑店。
“我看那小娘们儿衣着不凡,那包袱里想来也多有银钱,如今除了灾民,已经很少有人往这条道上走了,等干完这一票,只怕是要换条路才行。”等得片刻,听得外间有脚步声响起,说话的是先前的掌柜,听声音,还跟着两三个人。
“老子刚刚瞧着,那娘们儿生得如花似玉,若是绑回去孝敬老大……”其中一个声线粗糙,语气里颇有几分摩拳擦掌的意味。
“何必绑回去这么麻烦,这会儿有药有床的,哥儿几个在这里办了岂不方便……”一句话说到末尾,楼道里便想起一阵狭促的笑声。
他们说的这么肆无忌惮,似是料定这房中人早已动弹不得一般。
夏初瑶心中一沉,也好在她并未察觉出自己有什么异样,只听着外面的人已经到了门前,她往后躲了一躲,握紧了绯云的剑柄。
以她如今的身手,想要以一敌众只怕是太过勉强,如今也只能盼着等得他们进来的时候,能寻到一个空档,从这里逃出去。
率先推门进来的,是刚刚那个掌柜,他举了盏油灯,瞧了一眼桌上丢着的包袱,也没有理会,只是径自往里间的床走去。
在他身后跟进来的,是两个穿了短装,别了大刀,一身痞气的壮汉。他们瞧见了桌上的包袱,过去点了烛台,便要翻包。
“不好,人不在床上!”里间发现不对的掌柜猛然喊了一句,快步出来。
本是躲在门后,此刻正欲逃走的夏初瑶听得这般喊,只见那桌前的两个壮汉也闻声抬头看到了她,随即朝她扑来,也只得一咬牙,绯云出鞘,划出一道清亮的剑光,将来人逼退几步。
“哟,没想到是个带刺儿的小娘们儿,不错不错,爷喜欢。”被这剑光猛然逼退两步,壮汉倒也不怕,瞧着夏初瑶的架势,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欢喜。
“既然这般,便让爷先跟小娘子好好玩玩。”另一个反手抽了身后的短刀,刀柄一压,便欺身上前来。
这壮汉手里的刀其实也没什么章法可言,只是胜在力气霸道,才险险格开两次,夏初瑶便已经觉得虎口生疼,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剑。
眼见自己占不到半分优势,夏初瑶本想且战且退,寻个空档,伺机逃跑,一旁看热闹的两人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都亮了武器,逼上前来,欲将她捉了。
三人围攻,光应付已是艰难,更别说找什么空档逃跑,眼看没有机会脱身,夏初瑶也只得咬牙死斗。
她跟池光学得不多,不过,以往学过的剑法她都还记得。只是眼下身法不及从前,若是拼上一命,说不定还有机会。
一时间,客栈房间里剑影纷飞,绯色的剑光带出一室的瑰丽。
已经不知拆了多少招,夏初瑶已经有些气喘,眼瞧着侧身躲开一刀的空隙,那持了双剑的掌柜扬剑上前,她瞧准了机会,身形一转,绯云一旋,绯色的剑穿胸而过。
三人本是贪图她的美色,想将她生擒,眼下看到同伴当胸被捅了一剑,顿时眼急,也顾不得其他,劈头就朝她身上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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