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彧也生出些许火气,本就为玉醐突然病殁而伤心难过,玉耕儒又阻挠他同玉醐作别,哂笑:“你又不是玉醐,你怎知她的心意。”
一壁说着,一壁再想去拉扯玉醐身上的锦被,突然听见有人厉声喊他:“子渊!”
这样喊他表字的,大抵是亲近之人,上官彧转头去看,见面前不远处行来一对人马,看仪仗也知道是皇亲贵胄,刚好此时上官云衣已经从轿子中下来,红藕和青葱左右搀扶,几步来到他面前,上官云衣挥手就是一巴掌,打的他眼冒金星,愕然看着上官云衣,失声喊着:“姐姐!”
上官云衣怒道:“叫我公主。”
上官彧愣住了,觉着上官云衣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无奈唯有以君臣之礼拜见:“臣大理寺少卿上官彧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上官云衣看了看车上的玉醐,问他:“方才你想作何?”
上官彧只能如实答:“回公主的话,玉小姐病殁,我想送送她。”
上官云衣道:“玉小姐的事本宫也听说了,只是你同玉小姐既不是亲眷,又非朋友,即使是亲眷朋友,身为男人,焉能去动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枉你还饱读圣贤之书,圣贤教给你的就是这些?”
上官彧臊得垂下脑袋,他是第一次发现,这位娇娇弱弱的堂姐居然也会发脾气,且火气冲天,暗自琢磨,为着个玉醐,堂姐似乎不该对自己光火,难不成她知道自己给她投毒的事了?
这样一想,更加害怕,急着溜走,就道:“臣这是要往别处赴任,臣告退。”
上官云衣轻轻的嗯了声,待上官彧离开,她吩咐红藕:“取些银子来。”
红藕应了,从身上摸出两大锭银子呈过去。
上官云衣接了,转身递给玉耕儒道:“这个,麻烦先生替我给玉姑娘多烧些纸钱,我的病,还是玉小姐给看好的呢。”
玉耕儒跪地领赏,叩头谢恩。
上官云衣道:“我还要去庙里还愿,你也赶快待玉小姐回家吧,大街上吵吵闹闹的,别搅扰到她。”
玉耕儒再次感谢,恭送上官云衣离开,这才急忙吩咐赶车的小子:“快马加鞭。”
待回到家,盈袖带人早迎候在门口,且从门口开始,玉家已经是白幡白灯,举家服丧的样子。
盈袖虽然苦得泣不成声,也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本分,一面安慰玉耕儒,一面吩咐人将玉醐抬进门,且送往灵堂,并放入早已备下的棺木中。
对于盈袖,玉耕儒不想隐瞒,而这件事还需要盈袖一手来操持,于是喊了盈袖回到书房,关上门道:“玉醐没死。”
盈袖愣了,只忽闪着眼睛看他。
玉耕儒长话短说简明扼要的说出玉醐假死之事,盈袖瞬间又是泪崩,却是喜极而泣,哽咽道:“老爷你也是,怎么能答应小姐这样做的,太危险了,一旦出了岔子,小姐可就……呸呸,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现在怎么办?小姐既然活着,就不能下葬,可是不下葬一旦传出去呢?”
玉耕儒道:“你别担心,这事将军都已经安排好了,刚好将军领旨出征,咱们到时候装着出殡,半路将军会将玉醐接走的。”
盈袖晓得他口中的将军是巴毅,拍着心口长出了口气:“有将军在,我还怕什么呢。”
回了家,玉耕儒心也安定了不少,只等明天,明天之后,女儿就可以去过她想过的日子。
正文 300章 无价之宝
次日,阴雨连绵。
所谓秋雨如挽歌,如此天气,无端使人心情低落。
出殡的队伍顺利的来到城门口,正待出城,却见一骑飞驰而来,跑的急,马蹄踏着雨水,飞溅起来如同雨幕,看不清马上之人,却是朝着这里而来的,玉耕儒同假扮小厮混在家人中的玉醐四目相对,彼此皆是隐隐担忧。
等那人到了跟前,勒缰住马,发现来者竟然是李连运,玉耕儒暗暗吃惊,玉醐更是紧张不已。
李连运骗腿下了马,身上穿着油衣,头上戴着斗笠,一张光滑细腻的脸却冻得煞白。
玉耕儒忙着招呼施礼:“谙达怎么来了呢?”
李连运扫了眼前头的楠木棺材,楠木名贵,非皇亲贵胄不能用,这也是康熙所赐。
玉耕儒见他看去棺木,心就噗通的狂跳。
李连运也只是看了眼,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黄绸布的小包,递给玉耕儒道:“皇上有赏。”
玉耕儒微微松口气,直接跪在泥水中,高举双手接过:“谢主隆恩!”
站起,又道:“皇上已经赏了太多,奴才愧不敢受了。”
李连运指着那个黄绸布包:“打开看看吧,这可算是无价之宝。”
玉耕儒便将黄绸布包揭开,里面是个五彩飞龙的小匣子,弹开盖子,又取出匣子里的一块纯金打造的类似令牌的一物,见正面写着“如朕亲临”,翻过去,后面加盖了康熙的宝印,玉耕儒噗通又跪下,此物,可真是价值连城了。
李连运道:“皇上命人连夜打造的,皇上还说,凭此,可以畅行无阻。”
玉耕儒咚咚磕头,满脑袋泥水。
完了差事,李连运已经翻身上马,临走,意味深长的道:“皇上又说,这是送给玉姑娘的。”
玉耕儒刚想说玉醐已死,李连运已经催马走了。
玉耕儒想着他耐人寻味的目光,骇然望去玉醐,难道,皇上已经看出女儿根本没死?
玉醐那里已经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也在猜测,难道皇上看穿自己是假死脱身?
出了城,玉耕儒给玉醐递个眼色,父女俩瞅了个机会离开送殡的人群,往一棵合抱粗的大杨树下避雨,玉耕儒将金牌交给玉醐道:“好生收着吧,此后你用得着。”
秋雨淅淅沥沥,玉醐身上已经半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接过金牌,摩挲着上面的“如朕亲临”,往事如这冰冷的秋雨,但凡不想,一想便是挥之不去的寒意,君恩如山,却之不受,这辈子已经同他结束,下辈子最好也别再邂逅,他的爱再真再重,并非是自己想要的。
稍作迟疑,此时天上突然轰隆隆一声,她一惊,也就把金牌揣入怀中,若连这个都拒绝,怕是老天都觉着自己太冷漠,随后对玉耕儒道:“爹,我要走了。”
玉耕儒放眼望去,不见巴毅的出征队伍,就劝她:“等等吧。”
玉醐摇头:“将军的好心,我更不能接受,皇上有三宫六院,将军也有云衣公主。”
玉耕儒明白女儿的心思,可是又担心她独自一人:“你一个女孩子,爹只怕你逃过一劫又来一劫,不如还是随着将军的队伍走吧,到了地儿,你再自行离开。”
玉醐笑了笑:“想当初,爹给发配去蒙江,我也是独自一人追过去的,那个时候比现在惨比现在苦,我同将军,缘分已尽,何必再纠缠一处呢,这对他对我,的,特别是对云衣公主都不好。”
言之有理,玉耕儒唯有道:“你自己保重。”
玉醐抓住父亲的胳膊:“爹你也是。”
说着徐徐跪了下去。
玉耕儒双手伸出想搀扶。
玉醐已然叩拜在地,泣泪道:“给爹磕头了,一直让爹为女儿担忧,女儿不孝,以后更不能侍奉爹,女儿罪孽深重。”
玉耕儒心如刀割,拉起她,替她抹着脸上的泪水雨水:“好孩子,若非是爹,你又岂能有现在的遭遇,自感罪孽深重的是爹,你也别难过,几年之后,等这事慢慢平息了,爹就去找你。”
玉醐嗯了声,又道:“到时带着盈袖。”
玉耕儒微微一愣,然后点了下头。
玉醐再次跪下,复又给父亲磕了三个头,起来后,朝北的方向,迈步而去。
葬礼依旧进行,只等从玉家墓地回来,又是在城门口,碰到了巴毅的出征队伍,玉耕儒早让家人脱下孝服,就是怕遭遇出征队伍会让将士们感觉不吉利,此时又让家人躲避一旁,他伸长脖子找巴毅,说好的事,怕巴毅不见玉醐着急。
而巴毅,也在寻找他们,彼此看见,相互迎上前,巴毅问:“玉醐呢?”
玉耕儒道:“走了。”
巴毅愣住,一任雨水冲刷着身上的甲胄。
玉耕儒解释着:“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或许她不愿麻烦将军。”
巴毅微微一笑,心里是清楚玉醐为何不肯随他走的,只道:“她没事了就好。”
除此之外,不知再说些什么,同玉耕儒道别,追将士们去了。
玉耕儒望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不知女儿还有无机会同他再结前缘,悠然一叹,仰头看天,这都得看老天是否眷顾了。
雨仍旧在下,加剧了秋意。
而此时,康熙也站在廊上仰头看天,身上已加了织锦缎的斗篷,却难以抵挡秋寒刺骨,那寒意是顺着肌肤浸入骨髓的感觉,慢慢的游弋到心头,耳听檐头铁马叮铃作响,雨水顺着琉璃瓦哗啦啦流下,廊外的花草落了花瓣垂了叶子,一副颓败之态,一场秋雨一场寒,过了秋便是冬,而春天,还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