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怒火中烧,忍着没有怒吼,语气虽然平静,但很是冰冷,道:“你有何权力来问朕这件事?”
玉醐容色一僵,方想起自己的身份,也重新估算了自己的分量,他或许喜欢自己,但巴毅是“反贼”,这关乎他的江山社稷,同他的江山社稷比起来,自己就一文不值,玉醐从来没打算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只是为了救巴毅,想着或许可以在他这里通融一下,听他语气如冰封三冬般冷,玉醐垂头道。:“奴才是没有权力,但那玉佩是奴才的,为此而害了将军,奴才于心不忍。”
康熙道:“巴毅他若无反心,就不必同漠北那些蒙古人私下来往,也不会弄出个假的祥瑞来蒙骗朕,而在吉林乌拉,他谎称那些刺客是漠北蒙古人,朕也是后来知道,那些漠北蒙古人便是他安排的。”
玉醐惊得唯有呆愣的份儿,良久方缓缓摇头:“皇上你糊涂了……”
假祥瑞是上官彧搞的,刺客是白音搞的,他这个八岁登基、十六岁铲除鳌拜、平三藩、安南疆、战罗刹的天子,怎会看不穿呢。
只是没等她问出呢,仅仅因为口不择言的这句“皇上你糊涂了”,康熙大怒,一掌拍在炕几上,咔擦,炕几碎裂,康熙近乎在咆哮:“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讲话!”
玉醐给他震得脑袋嗡嗡轰鸣,是自己急糊涂了,可是,自己说的并没有错。
康熙再厉声喝令:“下去!”
玉醐情知说不通,也就多说无益,磕了个头,然后将头抬起,看着他。
康熙感觉心头一凛,玉醐的目光如此平静,却包含着怨毒和绝望。
玉醐退了出来,外头达春和初七巴巴等着她呢,见她出来两个人齐齐上前问:“怎样?”
玉醐道:“皇上不听我说话,为今之计,只能查出到底是谁在陷害将军,方能救将军。”
初七快哭的样子:“秋后斩秋后斩,将军会不会立马给砍头啊?”
两个人虽然做了有名无实的夫妻,总还是夫妻,达春安慰她道:“这却不会,总得审问一番的,何况将军身份尊贵并非一般人。”
虽然还有时间,玉醐还是焦虑和着急,道:“达春你想办法见一见将军,问问他那玉佩怎么会在他的房里,我也回去查一查。”
达春点头走了。
初七看看达春,又看看玉醐,最后还是追玉醐而来,问玉醐:“谁会害将军呢?我的意思,谁能把玉佩偷走呢?”
那心痛的滋味再次席卷而来,玉醐逐渐了解了初七这个人,她是粗中有细大智如愚,便道:“你是不是在怀疑谁?”
初七毫不犹豫:“璎珞。”
玉醐站住,明明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却不肯面对,颜色肃然看着初七:“我知道你不喜欢璎珞,但她没那么大胆,况将军与她没有仇怨。”
初七嘀咕着:“也许是受人指使呢。”
玉醐凝住,良久道:“没有凭据的事不可胡乱猜疑。”
初七便不再吱声。
可是查,却是很难的,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康熙已经下令将巴毅押解回京,另行审问过再定罪。
玉醐知道,所谓的另行审问,大概只是走个过场,巴毅曾透露,皇上早已不信任他,忌惮他在关外拥兵自重,怕是下一个三藩之患,所以,玉醐更加担心,怕只怕巴毅到了京城,便是他的死期。
各处都已经准备停当,只等康熙一声令下,李连运尖着嗓子高喊:“起驾回京!”
正文 222章 咫尺天涯
御驾出了蒙江,此时已经是秋凉时节,关外之地,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虽然有巴毅的事闹得康熙龙颜不悦,慢慢的一路走来,感叹山河壮丽,他竟然起了微服的兴致,于是下了车舆,换上行脚商人的服饰,同福全等大臣或是纵马驰骋,或是欣赏风光,或是乡村野店沽酒品茶,顺带访查民情,倒也快活。
玉醐的车跟在后头,同是女眷,同玉簪和络篱的车不远,而初七和璎珞一如既往的陪着她,到了京城,便要各奔东西了,初七嫁了达春,自然有她的家宅,璎珞却是要进宫听取太皇太后的发落,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康熙或走或停,玉醐等女眷只能跟着或走或停,偶尔的看见下了车的玉簪和络篱,她二人倒是一番亲热状,络篱刻意讨好玉簪,想着进宫后有个熟悉的人,所以每每见了玉簪她都要屈膝问安,毕恭毕敬。
玉簪好性情,也对络篱礼让三分,几天下来,两个人俨然是好姊妹一般,说说笑笑,颇为亲近。
巴毅的囚车随在最后,负责看管他的便是纳兰容若带领的一干侍卫,一路上巴毅都在沉默,没有为自己的不白之冤辩解和吵闹,无论吃饭投宿,他只管听从纳兰容若的吩咐,自始至终,没有只言片语。
康熙的车驾远远在前头呢,玉醐侥幸的想,或许可以偷着见一见巴毅,好歹说几句安慰的话,而那日让达春去大牢见了巴毅,关于那玉佩,巴毅也不知道缘何会在自己房里。
那一日他正在房中看书,突然冲进来一些御前侍卫,说是有人密报皇上,他房中私藏禁物。
心底无私,巴毅手一伸:“请。”
于是,神鬼莫辨的,侍卫竟然在他的枕头底下搜出了那枚狼头玉佩,而玉佩上阴文刻着的几个蒙古为“月”和“米”,这是漠北一股同罗刹国交好,反抗朝廷的贼匪的信令,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却寓意深刻,篆体“清”字,底下是月,篆体“康”字,底下是米,月和米,便是大清无头,康熙无头之意,意思是誓杀康熙推翻大清。
这一股匪患因为至今没闹出多大的动静,朝廷就懒得兴兵讨伐,权当是街头泼妇骂街的行为,但康熙是深知此事的,所以从巴毅房中搜出了狼头玉佩,他才雷霆震怒。
当玉醐了解了玉佩的详细,后悔当初不该救苍狼,只是不明白苍狼为何恩将仇报,送那么个信令给她,如今害了巴毅,玉醐想见一见巴毅,好歹说声对不起,只恐到了京城自己进了宫,再想见他就更难。
这一晚圣驾投宿在一个镇店,玉醐等人各有安排,康熙当然是天字一号房,裕亲王福全便是天字二号房,玉簪和络篱身为贵人和答应,也靠近康熙住着,玉醐却住进了最末端的一间,远离康熙,她求之不得。
因投宿的晚,店里吃食简单,也不过是玉米碴子饭和几样清淡小菜,康熙居中,旁边是福全,而临近的一桌是玉簪和络篱,康熙端起饭碗看着玉簪和络篱道:“出门在外,福全不是旁人,你们两个过来坐吧。”
玉簪和络篱便起身谢恩,同去康熙那一桌坐下,康熙不苟言笑,福全又是叔伯辈分,玉簪和络篱哪里能吃得香甜呢,不过是糊弄的夹几粒饭,连菜都不敢吃。
倒是远远在角落的玉醐,不管不顾吃得痛快。
初七扒拉一口饭,突然撂下筷子道:“小姐你倒吃得香。”
玉醐一壁夹菜一壁道:“愁有什么用,另外,你别再叫我小姐,我该尊你一声夫人的,我是草民,你是官宦眷属。”
初七长长一叹:“我这官宦眷属没权力,若是能救将军就好了。”
她居然也能够食不甘味,这却让玉醐大开眼界,想来,大概是因为达春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就跟着愁了。
璎珞嘘了声,道:“别说这个,皇上听见会不高兴的。”
初七将脸扭向璎珞,笑眯眯的看着她道:“你说,是谁偷了小姐的玉佩嫁祸将军呢?”
见她不怀好意的笑着,璎珞猜出她大概又怀疑自己了,赌气道:“我哪知道。”
接着埋头吃饭。
初七阴阳怪气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璎珞怒起,想回敬几句,又恐给康熙等人听见,唯有咬牙忍了。
饭后,各人回房歇息,玉醐和初七璎珞住一间,因达春升为侍卫,已经上任,夜里要各处巡逻,交了差事也只能回临时的直房歇息,不能同初七住一间房。
初七吃饭时还唉声叹气,回来后上了炕,脑袋一挨着枕头,便鼾声起了。
璎珞服侍玉醐洗漱,之后也上炕睡觉。
玉醐却独自坐在桌子前,凝神思索,投宿的人太多,店里的伙计忘记给灯添油了,桌子上的油灯光渐渐微弱,玉醐置之不理,只等油灯熄灭了,她才起身,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
秋夜如水,扑在身上冰凉,玉醐裹了裹披风知道客栈的前后左右都有侍卫在巡逻,自己若是贼眉鼠眼的,必然会引起怀疑,于是佯装赏月的看着天空……今儿初二,没有月亮,那就佯装看星星……今儿阴天,没有星星……那就佯装多愁善感吧,仰天长叹,叹了又叹,脚下不停,听说巴毅在后面的柴房关着,客栈建造简单,极容易找见,只是等她到了后面,却给一个侍卫拦住了:“站住!”
是纳兰容若,他看着玉醐道:“关押犯人之重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玉醐知道纳兰容若同巴毅交情不错,听他说巴毅是犯人,不免讥诮道:“纳兰大人也信将军反叛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