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天家连连称是,继而心情大好好似早已将之前的愁苦抛诸脑后。裘礼烨冷眼旁观,与其说是李梵音助他重新赢回了天家的信任,不如说此番他也彻底对天家绝了心思。做贤臣做明相也要有明君有贤君,这厮却是个无勇无谋且冷酷绝情的,且不论李梵音血统如何,若成真那便是天家嫡长子,便是为了那宁王手握重拳便要嫡子认贼作父不论生死。
他尚且无法自认是个好夫君、好父亲,却是因着瞧见了自家女儿在穷困乡下艰苦生活而动容,天家却是只顾自己只顾自身。待子如此、待臣子亦然,如何不叫他心死?
“礼烨啊礼烨,你在朕的心便定了。”天家好是长叹了一口气,“来来来,咱们重新手谈一局。”
裘礼烨笑得讽刺,“陛下不去瞧瞧薛神医此番勘验的结果吗?若属实且要将世子殿下接回宫里来才是当务之急。”
“礼烨说得对!”他此番心情舒畅自然对周遭的人格外宽容,他先一步从椅上起身倒是有些不顾君臣之仪两手托了一把裘礼烨的双臂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来,“这便去东宫。”
天家唤来了崔英以及出行的依仗,两人上了皇家车辇叫人抬着舒舒服服地往东宫方向走去。
实则薛岐这头哪里需要检验些什么,无非是听李梵音的安排等待个最佳时机将事实和盘托出。只此一来是裘礼烨随着天家一道前来,薛岐不知此番行事还有裘礼烨的功劳在里头当即便有些吃不准当下是否是李梵音说得好时机。
倒是裘礼烨抢在天家开口之前同薛岐探讨起了此番的发现,而天家到似个旁观者似的在椅上做得四平八稳。前阵子尚未这东宫的主子黯然心伤到恨不得剐了裘府上下,现下便自顾自坐在前主子的四方椅前人事不理,这回薛岐哪能还反应不过来,分明这裘礼烨也成了他这一派。
“回裘相,太子周身薛某皆检查过了,身体康健无急性和慢性中毒迹象。且薛某在太子随身的玉扳指中发现暗格,里头有一些白色粉末状的药剂,连日的检测来看这东西同导致陛下前阵子晕厥不醒是同一种药物。”
薛岐击了击掌便有小厮举个木质托盘过来,红色丝绒的绸布上托着个白色的扳指,从扳指之间中空的部分看确实有白色粉末于其中,拨开连接口便可以将药粉倒出来。
裘礼烨听了这话便将证物以及薛岐的话都转述给了天家,那厮听罢果真眼神一紧,随机摇了摇头。“不是亲生的总归不是亲生的,往常朕还打心底想为他找借口脱罪,实则是……”
他转念一想,这个不是亲生的并不能证明那个就一定是。“薛神医,可有办法为朕与那世子证明?”
薛岐点头,“最直观的还是滴血认亲,然太子死去多日血液早已凝结,是以此法只在世子身上试用。”
天家自然不愿再去为一个试图弑父作乱的人验明正身,他此番更希望那芝兰玉树的人是自己的嫡亲,毕竟那一位只是不知,而这一个却是养不熟。
他回身看了一眼裘礼烨,后者也是点头认可,天家刚要嘱咐崔英下令宣李梵音入宫,却见后者急急忙忙自殿外赶来。到天家身侧后低头暗语了几声,“宁王亲自送世子入宫了,说是薛神医久去未归,前来求治。”
天家一时没弄清楚柯献的用途,倒是有些不敢接见李梵音。
裘礼烨挨得近自然听到二人的对话,他知道天家是遇强则退的性子干脆在他开口前为他出了主意。
“陛下,无论宁王如今是何目的,未免他往后以世子相要挟不妨就此将世子留下再做定夺。且宁王此番入宫卸甲单枪匹马,陛下自可随意拿捏。”
天家闻言心思又活泛了,是以这厮一人前来,便是殿前斩杀了也无不可。
“陛下!”裘礼烨只觉天家尚且不如他家阿彩,论起识时务这个长久居高位者到底不足,“唯有一点毋落人口舌,此事尚要徐徐图之。”
天家被拒自然心下不悦,到底没有同裘礼烨窝里哄的意思,且他现下还当裘礼烨是保命符。遂随意点了点头,吩咐崔英领人到殿前,他便整了整衣冠摆驾更衣面见。
正文 第169章 世子入宫
天家此番摆驾接见 宁王及其世子是孤身一人,虽因着太子的事情他如今对宁王柯献深恶痛绝到了极点,到底因为裘礼烨的一句话而放下了在宫中就给人下马威的心思。
有了崔 英的先一步打点,待到天家到来的时候这处已然为二人看了座摆上茶点。宁王和世子见天家到来尚算礼数周全地做了揖,宁王是天家长辈而李梵音又是御前免了礼了,是以天家在这二人面前倒也拿不起乔来。罢了罢手示意二人落座,自己个儿则到了御座前四平八稳地等着宁王的后续。
柯献那张脸天 家早十几年前就不想再看,若非因着李梵音单枪匹马进京之际光是一张面皮便叫无数人心折,恐怕天家因着柯献的原因对他也是不愿多看的。而如今,天家倒是有些贪看不够的模样,将目光放到李梵音的身形面容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心底隐隐自豪之意逐渐破土而出,他素来喜好美人,即便是先去的皇后如何惹他不悦到底在姿容上是无人堪及。而太子只是个中人之姿,天家最初尚感到失落,如今怎么瞧怎么觉得李梵音合该是他的长子嫡亲,这等容貌放在柯献这种武夫的府上未免折煞,若是放到皇家却是毫不突兀的。
“皇上,本王见薛神医回宫后久久未到府上,而阿音的病情又时常反复,想来问一问缘由。”
柯献话毕一个眼光扫过李梵音,后者虽然面色苍白到底是配合地咳嗽了好几声,干咳的音色听得天家都觉得疼痛。天家的不悦这会儿又升了起来,分明是自己的孩儿如今不单单受制于人还是个软性自任人搓圆捏扁的。
“是朕有事吩咐薛岐去办,且听闻世子病情也已稳定。”
听了这话柯献清楚那薛岐恐怕是将那日两人的话听进去了,故而没有在天家面前坦白李梵音的真实情况。他心下了然,然面上仍是恼怒模样,“吾儿现下仍在咳血,哪里是稳定了的模样?神医如今在宫中,若是实在不便外出王府就诊,那么本王就吾儿送来宫里总可以吧?”
天家显然一喜,方才裘礼烨几次三番建议他将李梵音接过来,实则他心底也是想着同这孩子多亲近一些,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柯献难得一次被天家瞧顺眼了一回。倒是极想立刻应承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天家变了态度。
“宁王,朕敬你为王,可是这皇宫重地毕竟不是你的宁王府,岂容得你说来便来,说要留下便留下?”
宁王心知凭着太子那件事天家恐怕对李梵音一样瞧不顺眼,将人送到宫里来一方面有他会意李梵音的行动,另一方面叫这二人相互龃龉相互争斗更是有趣。他见天家坚决拒绝的态度反倒没有退却的意思,“皇上,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回府,吾儿留下。皇上不会忘记了吾儿是因着什么受的伤吧?”
人自然要留下,可他同样要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鸿沟,叫两人斗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才是最好的。
天家眼神一冽显然满含着冷意,李梵音明白过来宁王话里的意有所指当下惴惴不安地瞧着天家,见后者的眼光追过来便立刻垂下了眸子,这副样子分明是细想之下被天家的凶狠模样吓到了。
“朕不会忘。”
宁王扯着嗓子笑了起来,奇怪的是方才的一瞬间他居然从天家的脸上看到了早已死去的太子的影子,分明那厮连同自己亲眼相聚的机会都没有等到。“那本王这儿子就托付给皇上了,无比要完璧归赵才好啊!”
听到后头几个字天下心里隐隐觉得不妙,一对上李梵音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的时候仿佛一切都豁然开朗了。原柯献打的是这个主意,李梵音若死在宁王府那便是一枚废棋,可人若是死在皇宫、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届时便是给了柯献一个进攻犯上的理由。
因着裘礼烨不在身侧他反倒是着了柯献的道,时至今时天家倒是有些后悔应承下宁王将李梵音留下来,即便宁王真如裘礼烨所说没有一举拿下皇宫的把握,可这厮若是打着为子复仇的名义闹上门来,他也并无必胜的把玩。
天家为人心下越是忐忑面上越是冷硬,见对方半晌不说话柯献送位子上起身瞥了李梵音一眼倒是往天家的御座方向而去。这高堂之上他从未完全登上来过,以往只能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上头俯瞰一切的感觉当真是好。
他的一双黑边皂靴踱得飞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天家身畔。倒是不曾染指他如今的御座,只是站立在案几边上想象这那一日登临天下将群臣踩在脚下的感觉都足以叫他全部毛孔扩张开来。十数岁便走上的权利道路,如今他已然买入第五十个年头,好似终于能看到一些路尽头的风景了。
“皇上,本王同现在打天下的时候您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如今本王归来很多事情不言而喻。呵呵!”宁王轻笑着,这是头一回他毫不遮掩眼底的欲/望和话里的直白。尽管只用了唯有二人听得清的声音,他的一字一句却慢到不会叫人产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