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知道这轮椅困不住她的夫君,想到他从前打马观花,恣意快哉,心中一涩。
“你来了正巧,我刚收到信,说是许女先生还有几日便到,咱们正可把书房收拾出来,琼儿也该好好读书了。”
不说秦明彦曾是两榜进士、国子监直讲教授,纪氏也是大家出身,才学不凡,两人教导一个女娃娃自不在话下。但父母终究是父母,小娃生性就敢恃宠而娇,甜腻得让人发作不得。纪氏又哪里舍得对爱女有半分脸色,这个女儿她盼得快绝望才终于盼到,自是掌上明珠,万般宠爱。
秦明彦笑道:“读书是兴致使然,倒不要她读出什么名堂,你请的女先生如此厉害,只怕咱们琼娘子要气哭了。”
两人说话间,侍女已打来水盆,摆上凉茶瓜果。纪氏没有假手他人,亲自绞帕递茶,“就是你平日里太宠她,才叫她天不怕地不怕。”
秦明彦被她倒打一耙,哈哈大笑。他趁机握了纪氏的手,“我倒觉得,我还更宠你些。”
虽是老夫老妻,纪氏仍是羞红了脸。她也反握住他的手,眼波一嗔示意这还有一屋子人呢。
秦明彦笑了笑,问她何时开饭,自己要去抓小景琼来坐等混吃。
纪氏心里甚甜,那因太尉前日到访的最后一丝涩意也蒸发不见了。良人在侧,她又何必羡慕那个女人呢?
十多年来,那个人从不知还有个男人在默默望着她,而少女纪氏就站在那个男人身后。幸好她坚持,幸好她不曾放弃,年年岁岁,纪氏终于上前一步,在秦明彦心上落得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张跳跳”为女主提供嫁衣的纹样,感谢“喵了个喵”资助女主四季衣裳~
第7章
玉萱休养了几日,她是个勤快的,不肯看宋婆子脸色闲着。午间小睡后,她就抢着帮景语纳鞋底。
但见玉萱捏着大头针在硬邦邦的鞋底上使劲戳戮,景语瞧着都手酸。她自己的针线手艺也平平,能照着花样子绣完便万事大吉,算不上好。
两人就坐在西厢的外厅慢慢戳着,小丫鬟萍儿在一旁拣些零碎布头绣着玩。
“娘子,这翘头履你要作何样式,重台还是凤头?”玉萱的针卡在鞋底,她不得不咬牙把它拔|出来。
长裙曳地,有时行走会踩到前裙,翘头履正可托起裙边。景语的绣鞋多是轻便常鞋,但大婚大礼,时人多会着一双端庄典雅的翘头履。秦家不是寒酸小户,这等细节陈氏在给她备嫁的衣物清单上也列了出来,不叫她失了美仪。
重台履的鞋底更高些,穿上更显身量修长。但看玉萱如此费力,景语自然是选了平底鞋。
这般边做活计边闲话,秦老夫人院子里忽然来人,请九娘子过去。
秦老夫人的大屋在中线上,堂堂正正,面阔五间,颇有威仪。秦景语身为孙辈,每旬要来给祖母请安,对此处不算陌生。
老夫人今年已高寿七十九,满头华发,因养尊处优,倒是气色尚佳。景语向她问安后,赐坐一旁。屋里除了老太太贴身的几个嬷嬷,没有外人,秦老夫人就不再含糊,把桌上的一个小木匣推了推,“小九娘,你可知这是何物?”
景语来之前,已大约猜到是因着她的婚事。此刻见了这木匣,便知这是王秀才的庚帖,匣子里是他的生辰八字。她不知老太太何意,低眉答道:“孙女不知。”
“今早王家托媒人送来庚帖,若依礼,此刻你的匣子也已交换,是我叫你母亲暂缓,想来问一问你。”
生辰八字是这一生的命门,儿女出生时,父母亲便会写下时辰封锁檀匣,供家庙祖堂上托求庇佑,若非婚配,一生都不得轻启命匣。景语知双方交换庚帖后,就会过文定之礼,婚事便算定了。想想王家孤儿寡母的情形,老夫人拦在这,确是一片慈心。
秦府三房同住不分家尚且和睦,与老夫人的秉公持正分不开。景语对秦老夫人有几分敬佩,便也柔声道:“多谢祖母体贴,婚姻之事,自当听从长辈安排,孙女别无他想。”
听她这么说,身后的玉萱快要急跳脚,怎的娘子这么糊涂!如此好时机,怎么不想想刘公子!她忘了刘公子吗!
“我着人打听了一下王家,你且听听再下决断,”老夫人既缓了换帖,就把这些事都揽下了,“虽是长辈做主,也得你乐意才好。”
秦老夫人是真正的大家出身,大家教养,不止穿衣吃饭,更在风仪涵养。府上这些孙女的婚事,老太太并不糊涂,虽有嫡庶之分,但都是秦家子嗣,不可轻忽偏颇,有失气量。何况对景语她有一分愧疚,那年耽搁了九娘子议亲,此番再议,她自然颇为关切。
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就上前一步,把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景语听。从南通的地利风俗,王家的祖辈,到王家父辈,再到王秀才这辈,远近姻亲,谁人在朝,谁人行商,王宅五房人口同住的情形,还有王秀才发妻是何许人也,因何病逝,王秀才为何多年不续,为人品性如何,一一道来,丝毫不乱。
景语听着,真个佩服这老嬷嬷,这纷乱的人情关系,被她分讲得条条理理,一清二楚。秦老夫人如此细心,叫她心里多了几分暖意,也更有了主意。
看来陈氏虽不喜她,倒也不曾真的瞎抓胡配,王秀才除了年岁大些,竟也没什么不妥。她是嫁过一回的人,也死过一回,已经懂得夫妻相处之道,比不得年少艾慕时轰轰烈烈,不管不顾。她若还在世,此时也已三十出头,和王秀才正相配。老嬷嬷刚才还提及,王家的几个孙辈正在科举谋官,言下之意此番求娶也有倚附之意,嫁过去虽是继室,没人敢叫她委屈。
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景语起身跪道:“祖母为我之事劳累,一片慈心叫孙女感激不尽,一切还请祖母和母亲为我做主。”
却听她身后的玉萱也跟着“扑通”一跪,“老夫人恕罪,奴婢有话要说!”
景语吃了一惊,瞬间悟到她的脑瓜在想什么,忙喝道:“大胆,还不快退下!”
老太太眸光微动,但她看得出小九娘对这门亲事并不抵触,只缓声笑道:“我让媒人明日再来听答复,你回去想一想罢。”
景语便再谢祖母费心,退出内室。
回去路上,景语不欲在外面与玉萱分辩,只道“若姨娘问起,你便说不知”。
玉萱闷声应了。她不明白,为何刚才那样好的时机,老夫人开口要为娘子做主,娘子不拒了王家?明明那王家人口多杂,王秀才孤儿寡母夹在一群亲长之间,自个也没有功名差事,难道以后还要靠娘子的嫁妆补贴吗?
回院子后,瑞姨娘果然放心不下,来问景语那边何事相召。景语既拿定了主意,就不叫她们多想,只说无事。待回了西厢,关起门来,她才哭笑不得地叫玉萱消消气。
“知道的你是为我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坏我名声呢。你想想,你这一跪说我心另有所属,只我和刘公子不过见了几面,何至于违逆长辈非他不嫁,祖母听了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景语见玉萱仍是闷闷不乐,又劝道:“祖母为我打探的这般清楚,想来也是中意王家的。王秀才虽然年纪大些,但也没什么不妥,我不求高门显贵,如他这般重情义的人便很好了。”
魂魄附归,如今她什么都看淡。她曾违逆亲长非嫁谢骁不可,这回却没力气再争了。是以她虽然知道丫鬟玉萱一片好意,仍是不要节外生枝。
玉萱却为自家娘子委屈得不得了,“娘子,就算王秀才再好,奴婢说句不敬的话,他比您大了十几岁,哪天走在您前面,您可怎么过好?奴婢不懂大道理,但听刚才老嬷嬷说的,王秀才孤儿寡母能在家里站住脚也是厉害的,娘子你的性子安静不争,这么厉害的婆婆你能讨她喜欢吗?”
景语被她问住,安静不争吗,她分明看到,玉萱眼中的自己“生无可恋”。
玉萱见她不语,更是伤心,“娘子便是不想自己,也想想碧姨娘,姨娘去之前讨了多少嫌才打听出几户好人家,哪一个不比王秀才强些?若是她知道您最后嫁给一个老秀才做继室,不知要多伤心了。”
说着玉萱想到前些日娘子听闻婚讯时那煞白的脸色,在雨中生死未知昏迷,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哗哗。景语无语反驳,只拢了她的肩,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不要担心”。
宋婆子和萍儿在门外竖起耳朵,她们不知老太太何事叫人过去,又见九娘子二人关起门来哭,满心好奇。
没过多久,秦老夫人院里的一个侍女来找玉萱,叫玉萱教她打彩络子。景语知道老太太是给她留余地,但她想的通透,只摇头示意玉萱不要多言。
玉萱跟着那侍女往大屋去,心里七上八下,心跳得厉害。她也不傻,知道刚才那一跪给娘子招来了麻烦。是麻烦,兴许也是最后的机会,偏娘子不肯让她提刘公子,可若老太太问她刚才何事禀告,她拿什么搪塞过去?
玉萱心里急躁,不知还有谁能帮得上忙,脚下踌躇间,听见身后有一行人走近。她忙避道一旁,她认得领路的是二房在兵部任职的二老爷秦明瀚,他身旁的人似乎是谢太尉?这些人与她们毫无干系,唉,她只烦恼娘子怎么说变就变了,明明此前那么盼过刘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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