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老夫人淡淡道,“但我只给你一年。若你一年内退不了婚,我便要接木木和依米回陈府。”
宇文凉牵过木木的手,嘴角上扬。
“好。”
来自夫人娘家的第一个要求,怎样都得答应。
木木看出他的孩子气,低头抿嘴一笑。
老夫人微微颔首:“至于归宗之事,我回到陈府后自会办妥。”顿了顿,看向木木,“你以后就姓陈了。”
木木这才领会出认宗的意思,自言自语道:“陈木木?”
她念着自己的名字,眼前好像能看到一大片初生的树林。草木葳蕤,日光明媚,小溪携着四月的春天穿林而过,林间鸟声啾啾,野花丛丛,万物长于其中,自得其乐。
一切正是最好的时候。
陈秉离去前,终于敢伸手去抱依米。依米安心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耳朵离他的嘴唇很近。她似是有些发困,半阖着眼睛,似睡非睡,但却不肯闭上眼睛。
陈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僵着手极轻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唱着唯一会的那首小调。
“江南江南,胡不归。
胡不归。”
木木将头靠在宇文凉的肩上,目光悠长。
透过他们,她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坐在一张小小的床上。面前的人是温文尔雅的父亲,他的右手拿着一个红色的拨浪鼓,左手则拿着杜鹃花的花环。
伴着鼓点,他开始柔声为她哼唱,于是困意渐渐袭来,她慢慢闭上了眼睛。鼻尖传来杜鹃花的香味,然后是父亲特有的笔墨味道。
她知道,他在亲她的眉心。每一夜入睡前皆是如此。
原来不是什么福至心灵。
木木鼻尖一酸,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她抽了抽鼻子。
宇文凉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舍不得?”
“父亲是回去治病,怎么会舍不得。”
他小声道:“那怎么哭了?”
“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她抱住他,“晚上和你说好不好。”
他亲亲她的发顶:“当然。”
依米不知何时,已趴在祖父的肩上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1、日常么么哒~
第33章 换衣
金乌将落。
宇文凉与司徒钊立于校场一侧,看着操练的兵士,容色平和。
“新进之人除屠白外,卫平与孟广亦有大将之资。”
宇文凉颔首:“屠白擅奇袭,卫平擅谋划,孟广擅调度。三者若能同时发挥各自优势,于战便有五分把握。”
司徒钊一笑:“我还当你不会再如之前仔细。”
“木木只会让我变得更好。”他微微笑着,“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看我现在就很清楚。”
“那便再好不过了。”顿了顿,宇文凉望向他,“你是不是以为,我派一百精兵护送他们回江南有些不妥?”
司徒钊眸光微闪:“他们身上并无长平军的标志。”
宇文凉淡淡笑道:“可你还是担心。”
司徒钊索性直言:“我担心你对她太好,若有变故,恐不易收场。”
宇文凉挑眉:“这就是你至今没有替紫笙赎身的原因?”
“……是。”
“你性子虽谨慎,但偶尔也不免显得瞻前顾后了些。”
司徒钊笑笑:“我知道。”
“有些事情,有第一次,便不会有第二次。”
司徒钊拍拍他的肩膀:“你近日有些像老人,总是说着道理。”
宇文凉知他不愿再继续,心中微叹一口气,面色却如常:“岳父既然是从利安的私狱里逃出来的,我便需保证他同老夫人能安然回到陈府。”
司徒钊皱眉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奇怪。利安除之前派了一个大汉来城卫司,便再无其他动作。”
“正是如此,我才担心。”
“我已将消息传给屠白,希望他能尽快寻出你岳母的下落。”
“利安能将岳父囚禁十余年,若是岳母同他在一处——”
司徒钊会意,沉默片刻,慢慢道:“你应做好最坏的打算。”
“自然。”至少要比木木想得再远一些。
“她近来仍有噩梦?”
宇文凉面色凝重:“我本以为岳父离开后,没有往事牵绊,木木便能安然入眠。”
司徒钊想了想:“或许是牵绊得还不够。她可将往事全部记起了?”
宇文凉摇摇头:“还剩一段空白。”
司徒钊唇角微抿,迟疑着开口:“尽管身为同僚,我并不愿你在此刻离开。但是,你应该带她找回过去。”
宇文凉略有惊讶:“你不担心了?”
“当然担心,可我更相信你。”他望着宇文凉的眼睛,笑道,“如果对你这点信任都没有,怎么当小依米的干爹?”
再谨慎踌躇者,面对着某个人,亦会不由自主变得果断。此非天性,默契使然。
宇文凉笑着捶了他一拳,尔后郑重道:“多谢。”
“既如此,我先去替你们安排进入车前的文书。”
宇文凉思忖道:“暂且不急,我需先同木木知会,毕竟依米尚小。”
“好。”
宇文凉归家时,木木正在替依米洗澡。她不像她母亲那样讨厌水,一个人待在盆子里时,很会自得其乐。
木木一只手轻轻托着她,另一只手则去洗她的小脚丫。
依米就看着她笑,还会拍打水花,似是故意想要溅到母亲身上。
木木笑道:“小坏蛋。”
依米笑得更开心。抬头看见父亲来了,想和他玩,不想再洗澡,身子便扭来动去,木木只得速战速决。
宇文凉将布巾递给了木木,然后又是小孩子的衣服。木木只替依米穿好了内衬,便将孩子放到了宇文凉怀里。
她抱歉一笑:“我得去趟厨房,剩下的你来吧。”
依米抱住了父亲的脖子。
宇文凉只给宇文承穿过衣服,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转念又想,小孩子的衣服……应该都差不多吧。
“岑伯送来的人不好用吗?”
早些时候,他便将之前的仆役辞退,全部换上了岑伯的人。
木木忙摆手:“她们很好的。只是我今日新学了一道汤,估摸着是可以熄火起锅的时候,就想亲自去看看。”
“方嬷嬷呢?”木木不大适应姑娘随身伺候,身边仍只留了方嬷嬷一人。
“她也在厨房。”说着便向外走去,行至门前,还是停下来转身叮嘱道,“衣领稍低的是正面。”
宇文凉正欲给依米套衣服,闻言拿衣的手一僵,默默将衣服调转了一面,语气平静:“我知道了。”
床上摆了两件衣服。宇文凉不知道是要穿一件,还是两件。认真想了想,还是给女儿多穿些较好。
这次特意看了正反,突然不知从何处就生出了得意,嘴角一扬,高兴地给依米套上第二件衣服。
依米无意识地摸着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地低头去看。
宇文凉看着有些鼓鼓的女儿,安慰道:“这样很可爱。”
依米听不懂他的话,还是低着头,小手随意扯着衣服。
裤子比衣服要好穿些,只是这正反——宇文凉看了半晌也没觉有什么差别。但不能让依米着凉,瞧着差不多,便替女儿穿了上去。
最后是鞋袜。
好一番折腾,才将依米勉强收拾齐整。
宇文凉见依米扭动着身子,似是不适,面色微讪,但父亲的尊严尚在,轻轻咳嗽一声,捏了捏她的脸。
“虽然穿的有些多,可是很暖和对不对。”
他凑得近,依米稍稍伸手,就拍到了他的脸。
她还是个孩子,力气自然不大,然而响声却是有的。依米笑出声来,想要再拍拍父亲的脸。
宇文凉把她扔到空中再稳稳接到怀里,故作狠厉地咬了咬她的手背。
“依米怎么能欺负父亲呢?以后不和你玩了。”
依米吧唧一口亲上了她方才不小心拍打到的地方。
宇文凉笑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木木看清依米穿了什么时,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宇文凉,见他一脸微笑,像是在期待她的赞许。
忙忍住笑,若无其事地走到父女两人面前,坐在了依米身边。
“你是要让她过冬吗?”
“唔,我担心她冷。”
“夫君,已经七月了。”顿了顿,“而且,依米才洗过澡。”
宇文凉不解:“所以?”
“你作什么要将她换下的衣服再穿回去?”
“你的意思是,放在床边的那件,是脏衣服?”
木木记起他的好洁,嘴角未能绷住:“恩。”见宇文凉眼角一抽,继续道,“你还把依米的裤子穿反了。”
木木一边说,一边将依米抱起,准备替她重新穿一次。
终是忍不住打趣道:“真是难为女儿了,如此这般还能笑得这么高兴。”
宇文凉慢慢道:“她就喜欢这样穿。”
木木笑瞥他一眼:“你不要欺负女儿不会说话。”
宇文凉不再说话,转头认真看着木木如何替女儿穿衣。他看着她的侧脸,伴着日落的余晖愈显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