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帝按揉了一下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对着左右的人吩咐:“就按照太子说得去办。”
不多时,丁婉仪便被带到了,她一身素衣素服,头上没有半点儿珠钗,一双眸子黑黝黝的,宛如一滩死水。一见到明宣帝,她便径直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是来请罪的,臣妾买通了朱贵嫔身边的秋芙,让秋芙挑起朱贵嫔与二皇子、二公主对柳昭仪的仇恨,想要看朱贵嫔与柳昭仪斗个两败俱伤,可惜,竟让您给看了出来。事已至此,臣妾也不想狡辩什么,自己做的事,没什么不敢认的。”
“皇上您大概以为臣妾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臣妾是的。可臣妾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欠臣妾东西。当初臣妾才进宫没多久,朱贵嫔和柳昭仪便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给了臣妾好些苦头吃,对臣妾百般刁难,臣妾一直铭记在心。既是欠了臣妾的,总该还回来才是。”
“臣妾最初没想过要把几位皇子公主牵扯进来,但后来……世事难料。事已至此,臣妾并不后悔。臣妾唯一对不起的皇上,臣妾愿以死谢罪。”说完这话,她就干净利落地朝着柱子上撞去。
明宣帝大吼道:“拦住她!”
尽管周围的侍卫出手及时,动作也足够迅速,但丁婉仪的头上还是碰出了一个伤口,瞬间便奄奄一息。
“想死?没那么容易!朕还没有问完你话,你岂敢死!”
许是明宣帝发现自己视为装饰一般的女人接二连三地打破了他的认知,他的心中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恼火。
丁婉仪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暂且不论,但她此行,明显是准备为人顶罪,明宣帝心中又岂能不心惊?在最初,他只以为这是朱庶人为了报复而干下的一件蠢事儿,何曾想过,这件事,原来是经过了严密的筹划的?
幕后之人,埋得如此之深,在明宣帝的眼皮子底下算计他的妃子,残害他的儿女,他却对此一无所觉……只要想想,明宣帝便不寒而栗。
“咳咳,该说的……臣妾都……已经……说了。皇上,咳咳……还想……知道……什么?”
丁婉仪头部刚刚遭了重创,又被明宣帝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住了脖子,说话断断续续,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若是……皇上……咳咳,想要……亲手……结果……臣妾,臣妾认命。”
“丁婉仪先别忙着激怒父皇,不知丁婉仪可否解释一下,蒋才人在你和幕后之人所布的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丁婉仪瞪大了眼,眼中先是划过一丝疑惑,闪烁了片刻之后,又渐渐变成了恐惧。
太子见状,心里有了几分数,循循善诱道:“可是你真正的主子怕四弟遭遇不测,这才将会水的蒋才人引到那河水附近?”
“自然,不是!”
丁婉仪否认得太急太快,反倒让人生疑,她虚弱地道:“太子……就……不要……再……想着套……套话了。我……什么……也……不会……说……”
“我……绝不能……对不起……恩人……”
话音刚落,她口中便涌出了一阵带着腥臭味的黑血,气绝身亡。
原来,丁婉仪早在被带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
她根本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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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当伸出牢狱中的秋芙听说了丁婉仪自尽的消息后,悲怆地道:“娘娘,朱氏那等恶妇尚且可以活这么些年,您这样的好人,怎么早早就去了呢?不公啊!”
“您既然走了,奴婢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牢狱中人听了秋芙的话,心感不妙,暗中加强了防备。周围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给秋芙送饭时用的都是摔不碎的木碗,然而,不知秋芙如何瞒过守狱之人偷藏了一小块金子,竟趁夜吞金自尽了。
第二天一早,牢头来巡视的时候,便发现秋芙早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了声息。
随着丁婉仪和秋芙的先后自尽,此事的线索又断了。
明宣帝在宫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发雷霆:“一群饭桶,连个弱女子都看不好,朕要这帮子人何用!”
“父皇息怒,想来,这是那幕后主使在设局之初便为自己找好的替罪羔羊,为的就是在东称事发的时候能够撇清自己的关系。以有心算无心,被她逃了也正常。”
“从这两件事中,至少可以看出此人手段灵活心机颇深,在后宫之中势力又根深蒂固,就算一时之间不能把那人给揪出来,可父皇至少也有可防备的对象了,不是么?”
明宣帝闻言,怒意稍敛。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生气也没有用,倒不如冷静下来理智地想想。
太子虽然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但他的一些想法颇有见地,说话又合明宣帝的心意,在不少事情上,明宣帝很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太子,你认为,此人是谁?”
“母后、李淑妃、穆贤妃、柳昭仪、庄修容、周贵嫔在宫中经营多年,都有实力做这件事,张婕妤虽入宫不过三年,势头却半点不比柳昭仪差,也有可能。”
太子的回答中规中矩,理智而客观。
他自然不可能明着对明宣帝说他怀疑明宣帝的哪个妃子,弄不好,会在明宣帝心里头留下对哪个妃子有偏见的印象。就算他真的找出那幕后黑手又如何呢?没有证据,又不能把那人怎么样,反而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明宣帝一听太子的话,便摆手道:“皇后绝对不可能,朕与皇后夫妻多年,对皇后的品性最是了解不过,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再者,她也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朕让你说说你的想法,谁知你竟连你的母后都怀疑上了,小心皇后知道了这些捶你。”
太子笑了笑,像个犯了错的大孩子一样:“儿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虽然儿臣相信不是母后做的,但是既然母后有实力做成这件事,儿臣也不能因为偏心母后,独独把母后排除在外呀。父皇,这事儿您可千万别告诉母后,不然,儿臣铁定要被母后罚了。”
明宣帝见儿子跟自己撒娇,颇为受用:“不过,你这种想法倒是不错。对于身边亲近之人,哪怕心里头相信他们,也不可太过轻信,一切以事实来说话。你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觉悟,日后,朕倒是不必担心你会被近身之人所蒙蔽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儿臣是谁教出来的!”这个时候的太子,倒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
“你啊!”明宣帝指着太子笑骂了几声,心情松快了些许。
然而,一想到朱庶人与丁婉仪两名后宫妃嫔接连死于非命,如今二皇子与二公主还在祠堂里头跪着,明宣帝的心情顷刻间又沉重了起来。
“儿臣驽钝,实在猜不出这是谁干的,不知父皇心里头可有怀疑的人选?”
明宣帝将手负于身后,淡淡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看看她们究竟能不能受得住时间的考验吧。”
他没有说自己究竟有没有怀疑的人选。也许,他心里头想法跟太子是一样的,觉得没有证据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又或许,他确实不曾怀疑过谁,毕竟,如今的高位妃嫔,在他的心里眼里,都颇为知情识趣。
“父皇说的是,究竟是贤妃还是妖妃,总有一日能见分晓。”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太子主动岔开了话题:“关于二皇弟与二皇妹,儿臣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宣帝眉峰一挑:“哦?说来听听。”
“二皇弟与二皇妹设计陷害四皇弟,还害得福儿落了水,儿臣起初对他们的行为是极为愤怒的,恨不得父皇当场把他们拖出去打几十板子才解气。不过如今,四皇弟和福儿都没有什么大碍,儿臣这心里头的气也慢慢消了。二皇弟与二皇妹也已经在祠堂跪了整整两天两夜了,想来,也知错了,父皇不如把他们放出来吧。朱庶人才刚没了,他们……也怪可怜的。”
“你是在为他们求情?朕记得,你跟他们的关系素来不怎么好啊。”
“可是父皇在担心他们,儿臣看出来了,儿臣不想见父皇担心、难过。再者,儿臣虽与皇弟皇妹们有些不睦,但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心里头岂有不盼他们好之理?父皇若是觉得儿臣说得有理,便把二皇弟与二皇妹给放出来吧。祠堂阴冷,他们又两日没有好好用过饭了,继续呆在祠堂里,身子怕是熬不住。”
从朱庶人上吊、明宣帝重新审理此事起,太子就知道,二皇子与二公主这次多半又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朱庶人用自己的命,为他们铺了一条路。明宣帝对朱庶人越是愧疚,对二皇子与二公主便越会好。
就是太子不提这件事,二皇子与二公主也不会被关多久了。
“吾儿不愧是朕的太子,这才是长兄该有的气度。”太子的话显然说到了明宣帝的心坎儿里,明宣帝对太子颇为满意。只是,一想到二皇子与二公主,明宣帝不由叹了口气:“这两个都被他们的母妃给惯坏了,素日里是胡闹惯了的,朕怕,朕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他们出来后,会犯下更大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