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桓素舸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却居然不敢细想。
***
夫人有身孕的事儿,很快传遍了郦府,而容先生这回去桓府,那边的老太太们自然也都即刻会知晓。
锦宜听说之后,出了会儿神,没有说话。
沈奶娘道:“我就说嘛,一定是前几个月那会儿了,只不知道怎么夫人竟瞒着不说,就算是前三个月要定一定,那也不用瞒的这样久。”
锦宜听到这里,笑说:“奶妈先前也说过,她有她自己的打算。这次兴许是凑巧了,要不是容先生过来,爹又在场,谁知道是不是又像是上回悄无声息的了呢。”
奶娘愣了愣:“这到底图什么呢?”
锦宜嘟了嘟嘴:“谁知道她图什么呢。”
沈奶娘见她低头浅笑,心里略有些疑惑,这若是在之前,锦宜只怕会先高兴起来,毕竟家里又要添个小弟或者妹妹了,但这会儿她虽脸上含笑,却并不像是真心喜欢的样子。
奶娘忽然看见她手上戴着的那个新镯子,便道:“这个是昨儿三爷给的?”
锦宜抬手看了眼:“是呀。”
奶娘笑道:“三爷也真是有心了。是了,昨儿他来了一趟,也委实忙乱,竟没空闲给他量一量,好做那件衣裳呢?”
锦宜本正在捡针线簸箩里的碎布头,听了这句手势停了停。
奶娘见她低头不语,便道:“总要赶在年前做好了才是,到了年后,就要筹备婚事,只怕没那个空闲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锦宜说道:“三爷家里的衣裳都穿不完,想必不缺我这一件儿,就算做好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还是不用做了。眼见天要冷了,我给子远子邈做两件棉衣裳才是正经。”
沈奶娘万没想到会听见这句,呆了呆。
她疑心锦宜是害羞所以才故意这样说,便笑道:“都起了意了,练手的那件都做了一半了呢,怎么中途又说这话?两位少爷的衣裳才是缺不了,再者说,那缎子那样贵价,不给三爷做衣裳穿,又有什么人配穿?放在那里倘若又有个虫儿之类的啃咬,那岂不是要心疼死了?”
锦宜见她说了这一串话,才抬头笑着回答:“好了,知道了,瞧您这迫不及待的劲儿,倒像是认定人家是您老的孙女婿一样。”
沈奶娘忙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道:“简直是折煞我了,我可是几世也修不到这样的福气的,是我们阿锦福气大。”
“福气?”锦宜念了声,一笑:“是呀,我是有福气的。”
这一整日,雪松破天荒地没去工部,只留在家里陪着桓素舸。
郦老太太在院子里听了消息,当真也是欣喜欲狂,昨儿她被雪松训斥了一顿,心里总算是有了些惧怕,也没了昔日的气焰,本想在院子里畏缩几日,突然听说儿媳妇有了喜,且已经五个月了,便兴头的忙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也出来探望。
桓素舸最是烦她,这会儿因为身孕的事,连昔日的假意笑脸也做不出,听见她的声音,便不耐烦地皱眉摆了摆手。
不等嬷嬷们开口,雪松便已出去拦住了老娘,只说素舸身体欠佳,大夫吩咐要静养,绝不能大惊大喜的。
郦老娘为着孙子的缘故,倒也十分体谅,就站在外头,仰头张望了会儿,又吩咐底下人好生伺候,叫雪松也多陪陪媳妇儿,就仍喜喜欢欢地回去了。
昨晚上被雪松训后,郦老娘还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无精打采,这会儿就把心思都放在了没出世的孙儿身上,她回到屋里后,就嚷嚷着让底下人找子远当年穿过的衣裳,突然又想到过去这么多年,那些衣裳也早老旧,这新孙子又格外娇贵,便又一叠声催人去找好料子,她得亲手给孙儿做衣裳。
这一天,便如此波澜不惊的过了。
次日,林侍郎家里来了人,原来是林夫人,陪着过门的儿媳妇朱静儿来探访兼回礼了。
林嬷嬷跟张嬷嬷两个,本以为桓素舸身心欠佳,是不愿意在这时候会客的。正要领着小丫头出面去辞了,桓素舸却偏吩咐把人请进来,顺便,再请小姐过来。
两人面面厮觑,只好从命,一个在里头帮着梳妆整理,一个出外命丫头们分头行事。
锦宜房里,奶娘先听说林家来人,夫人命过去相见,便有些为难地看锦宜。
原先奶娘当然也认为林清佳是锦宜的良人,但是……这写意楼里几乎摔断了腿,渭水河畔吃了耳光,去吃喜酒又打破了头,这林家仿佛跟锦宜犯冲一样,所以这会儿只看锦宜的意思,她要去就去,不去自然也好。
锦宜正拿着那练手的中衣打量,听了消息,像是听了什么令人惊奇的有趣之事,她思忖片刻,便起身更衣,又重新整理妆面。
沈奶娘心里惊讶的很,见锦宜坐在梳妆台前,打量镜子里自己的脸,又喃喃道:“我这里没有眉黛,胭脂也少,稍后叫管事再置买一些才好。”
奶娘愣了愣,锦宜从来都素面天生,对于涂脂抹粉敬谢不敏,什么胭脂眉黛,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今儿却是怎么了,她迟疑地叫了声:“姑娘……”
锦宜也一怔,望着镜子里自己朦朦胧胧的影子,忙坐直了身子:“没什么,好了奶娘,咱们过去吧,别叫人等久了。”
起身的时候,她举手轻轻一撩鬓角。
虽然是随手的动作,姿势却如此曼妙,纤纤手指好像是一朵玉白的花儿,腕子上的玉镯被窗外的一丝微光照到,水色流转,投影在锦宜的脸上,那只上了一点儿胭脂的唇角恰到好处的上挑,眼底艳光潋滟,倒像是个不折不扣的临水照花之人。
***
锦宜来到夫人房里的时候,林夫人已经带着儿媳落了座,正在跟桓素舸寒暄。
见了锦宜,林夫人虽是长辈之尊,却也不由地站起身来,朱静儿更是不消说,而已起身相迎。
锦宜向着夫人行了礼,跟朱静儿对行过礼,又见过桓素舸,才又落座。
桓素舸上下打量她一眼,看见她仍戴着那枚镯子,一时恨不得立刻给她摔成粉碎,免得刺眼。
脸上打点出两分笑意,桓素舸道:“锦宜是越发知礼了,昔日叫她出来见客,都是小丫头似的跑出来,今儿倒是特意妆点了些,夫人你看,是不是比平日里更好看了?”
林夫人的目光掠过锦宜额头那一点儿伤,也含笑道:“姑娘从小儿就丽质天生的,略施脂粉就更出色了。何况毕竟是大姑娘了,过了年也要嫁人的呢。”
锦宜听了这句,似乎脸红了红,羞赧地低了头。
桓素舸道:“是呀,嫁了人,就更安定了。”
林夫人总觉着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什么,又不确定,只随笑着点点头。
朱静儿在旁坐着,因成了亲,换做了妇人的装扮,她心里记得当初跟锦宜的不快,如今就想尽量弥补昔日的恩怨。
正愁插不上话,突然见锦宜手上那镯子,因比她的手腕宽大的缘故,竟滑到了手背上。
朱静儿一愣,脱口说道:“那个镯子……”
锦宜瞥她一眼,林夫人转头看向儿媳妇:“怎么了?”
朱静儿抿嘴笑笑,道:“这镯子看着有些眼熟的。”她便问锦宜:“姐姐这镯子哪里得来的?”
锦宜道:“人家给的。”
朱静儿怔忪道:“是吗……我、我还以为是从琳琅轩里得的呢。”
锦宜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朱静儿道:“早听说琳琅轩里有个镇轩之宝的,当初……”
当初朱静儿置办嫁妆的时候,也想再添点好东西,听说了有这个物件儿,便过去看,谁知那店老板死活不肯卖,说是周阁老给夫人看中的,早交了定金,所以如今只是“展览”而已。
如今朱静儿看着眼熟,便笑道:“想必不是那个,听说周阁老的夫人厉害,她看中的东西是万万不会让给别人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家虽然也是尚书府,却仍旧得知难而退。
锦宜原本浅笑,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笑容收了收。
桓素舸见她竟然不言语,便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大概是没看错的,这个镯子,是桓府里三爷给的。周阁老别的人不肯相让,如果是辅国,自然是得拱手奉上的。”
朱静儿吃了一惊:“真、真的是那个吗?怪不得我看着一样,心里还诧异,那本是个独一无二的宝物,怎么竟又跑出个一模一样的来了呢?”
她因为只顾震惊这镯子竟然易手的事实,居然没听出桓素舸底下的意思。
林夫人倒是听出了一点儿,却只装作不知道,反而笑说:“不愧是桓府,到底是比别人底气足呢。锦宜许了这样的好人家,也是叫人欣慰。”
桓素舸却又看向锦宜,因见她沉默不语,还以为她是在长辈之前,可能终于生出一点羞耻之心了。
她略觉得意,正要再旁敲侧击几句,肚子突然疼了疼。
桓素舸“哎呀”了声,举手在肚子上按了按,皱紧眉头。
林夫人吃了一惊:“夫人怎么了?”
桓素舸仔细听着肚子里的动静,那小家伙却又无声无息了。她心里恼怒,一时没了再挑拨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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