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无力阻止。
一夜好眠,安笙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她醒来时,身畔早已没了人影。
初冬时节,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转眼,她已经来北盛两年了,安笙靠在水面结冰的莲池旁,眸光些微涣散着。
“娘娘在想什么?”身后,半斤出声询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安笙随口回道。
半斤半蹲在她身旁,笑着道:“半斤也想起了一些曾经的事儿,还记得刚入宫不久时,与娘娘做出的一件件荒唐事,好在皇上不曾怪罪。”
安笙随着她一笑,眸底浮动的流光是温润的,见她能把那件事拿出来说,心里也一定是坦然了。
只可惜八两却如此去了。现下公孙淑媛也不知所踪。
不过这两日倒听说王氏与公孙一族斗的厉害,正如了他所愿。
雪落无声,转眼间,天地之间已是茫茫一片。
安笙随意伸出玉臂,摊开手掌去接天空飘落的雪花,她唇角扬着笑,气氛静谧而和谐。
只是偏偏有人不识趣的打破了这片宁静。
“臣妾参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子柔媚的声音。
她回头,只见鸳鸯一身纷嫩宫装,半跪在面前。
安笙淡声开口:“鸳鸯姑姑。”
而站于她身侧的半斤却冷哼一声,说道:“如今该唤作惜嫔了。”
她话音落后,对鸳鸯盈盈一拜:“奴婢参见惜嫔娘娘。”
昨日王氏将君修冥招入寿安宫中,无非就是为鸳鸯求一个名分。
鸳鸯有模有样的扶手道:“快起吧,不必多礼。”
被人扰了兴致,安笙也没了赏雪的心情,淡声开口道:“半斤,天气寒凉,我们回宫吧。”
安笙随手拢了下身后狐裘,脖颈上一圈雪白绒毛,衬得肌肤如玉般莹润。
“是。”半斤一笑,搀扶起安笙,踏上了石径。
却不料鸳鸯上前一步,挡住了两人去路:“臣妾听闻贤妃娘娘宫中的雨前茶甘冽可口,不知臣妾可否讨上一口?”
安笙微拧眉心,而她尚未开口,却听身侧半斤冷声道:“惜嫔不要得寸进尺,娘娘的莞宁宫岂是你说进便能进的,别忘了,尊卑有别。”
半斤刻意的咬重了最后四个字,气势十足,但显然,鸳鸯也不是吃素的。
她冷笑着,低哼一声,又道:“尊卑有别这几个字,倒是本宫该提醒你才是。本宫好歹是皇上册封的惜嫔娘娘,还伦不到一个低.贱的奴婢来训斥。”
半斤一张脸憋得通红:“你……”
昨日此时,鸳鸯与她一般,不过也是个低贱的奴婢而已,她委屈的咬着唇。
安笙自嘲的弯起唇角,她一向不屑于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却终究无法独善其身。
她微眯了美眸,周身散发着如初雪般的清冷,竟让人无法忽视:“惜嫔说半斤没有这个资格,那本宫呢?”
鸳鸯不甘的抿唇,却无法不服软,只能不甘不愿的俯身一拜:“臣妾无理,望娘娘教诲。”
安笙扫了眼她,淡声说道:“教诲倒是不必,惜嫔既然知道错了,便在此跪上半个时辰吧,半斤,好好看着惜嫔,也让她长长记性,免得日后再目无尊卑。”
话落,她便自顾沿着石径向御花园外走去。
☆、第94章 朕将心都扒给你了
“奴婢谨遵娘娘懿旨。”半斤低着头,唇角却是得意的笑,俯身缓缓一拜。
庭院深深,飘着细碎的雪花。
鸳鸯屈膝跪在石阶之上,身上粉艳宫装落满碎雪。倒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半斤半蹲在她身前,轻哼着捏了下她下巴,得意道:“我的惜嫔娘娘,刚刚不是很嚣张吗?这会儿怎么没话可说了?”
鸳鸯狠狠的瞪着他,嘲讽道:“半斤,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当初不要脸的去沟吟皇上,还不是落了空。现在还要伺候皇上最宠爱的女人,看着他们恩爱,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呵呵,只可惜你说错了,我一点也不难受,我巴不得皇上天天与我家娘娘好呢!”半斤嗤声道:
“不过,我奉劝你给自己积点德,皇上心里只有贤妃与那位画上的姑娘,即便你封了嫔位,也休想得到皇上的宠爱。”
鸳鸯盯着她,又是一声讥笑,“那又如何,至少本宫现在是一宫主位,是皇上的女人,你呢?连陪睡的资格都没有。你不过是个溅婢。”
半斤却一点也不曾气恼,坐在了无风无雪的廊柱上,冷哼了句:“惜嫔还是好生跪着吧,若在惹了贤妃生气,可就不是只跪半个时辰了。”
鸳鸯瞪了她一样,虽不甘不愿,却只能认命的跪在雪中。
一旁,半斤随意的把玩着涂着丹蔻的指,哼笑道:“鸳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赖在莞宁宫中,借机勾因皇上吗?贤妃天姿国色,你以为皇上眼中还装得下你这等庸脂俗粉吗?”
这些日子,来莞宁宫的女人不少,但没有皇上的允许,谁也不敢擅自踏入莞宁宫大门一步。
鸳鸯牙关紧咬,反唇相讥道:“是啊,你这庸脂俗粉在莞宁宫时日不少,却只有看皇上和别的女人恩爱缠绵的份儿。皇上眼里可从未有过你呢。”
半斤有些无语,冷声回道:“你闭嘴,还是好好跪着吧,惜嫔娘娘。”
鸳鸯却哼笑一声,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她膝盖上沾满潮湿的积雪,侍女忙跪在她身前,用干净的绢帕擦拭。许是在雪中冻了太久的缘故,手指冻得僵硬发紫,下手失了分寸,弄疼了她。
鸳鸯一脸不耐的将那侍女踢开:“笨手笨脚的东西,给本宫滚开。”
那侍女慌忙跪地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半斤蹙眉看着她,显然对她所为甚为不满,毕竟,她们曾经都是奴婢出身,所谓己所不欲忽施于人:“惜嫔娘娘,别忘了您还在受罚呢。”
鸳鸯冷笑一声,回道:“半个时辰可到了,半斤姑姑,你也该回你的莞宁宫了。”
她丢下一句后,转身拂袖而去。
半斤性子泛泛的回到寿安宫,却见安笙独自一人睡在园中软榻之上,身下虽铺着厚重柔软的白虎皮,而此时却是飘雪的冬,她裙纱之上已经落了些细碎的雪花。
半斤眉头一紧,对几个小宫女训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娘的,这么冷的天竟让娘娘睡在园子里。”
梅儿一惊,慌慌张张的回道:“娘娘说要在园中赏雪,吩咐奴婢们不得打扰,不曾想竟在园中睡着了。半斤姑姑,您看要不要奴婢去将娘娘唤醒?”
半斤淡声吩咐:“不必了,别扰了娘娘清梦,去取件狐裘披风来吧。”
梅儿入殿,抱着狐裘走出内殿,却见君修冥由远及近,缓步而来,今日他并未穿着龙袍,反而是一件素雅的月白锦衫,清高冷傲,几乎与雪融为了一色。
“奴婢参见皇上。”一干侍女屈膝跪拜。
“都起来吧。”君修冥侧目扫了眼侍女怀中狐裘,又凝望着雪中浅眠的人,温笑道:“将狐裘给朕吧。”
梅儿将手中狐裘双手奉上:“是。”
君修冥将狐裘盖在安笙身上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帘,漆黑的明眸中带着些许的茫然。
他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头顶微弱的阳光。
她撑着身体从软榻上坐起,看着他:“皇上下朝了吗?”
君修冥淡笑着,挑了衣摆在她身侧坐下来:“嗯。”
一旁石桌之上,茶水早已凉透,杯中落满积雪。
他将她环入胸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安笙倒是没反抗,却也不是十分配合,被他抱在怀中的身体些微僵硬着。
他问:“怎么睡在这里了?”
安笙随口回道:“嗯,在赏雪,看久了倒是有些眼晕,一闭眼便睡着了。”
君修冥温柔的手掌轻抚过她略带憔悴的脸,深邃的眸光淡看落雪的庭院,角落处的梅花相继开放,红梅傲雪,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他低头看向怀中女子,温润道:“能与你一同淡看庭前花开花落,也是件幸事。”
安笙一笑,笑靥浅淡,甚至无法融化眸底的凉薄。
他的唇贴在她面颊,淡淡的清新萦绕着她,轻吐的气息温润缠绵。
雪扬扬洒洒,依然飘落着,越下越大,铺落在两人身上,他没有动,眸光深沉的眺望着远方,而她同样没有,一双明眸涣散。
眼看着,雪越来越大,半斤缓步而来,手中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俯身道:“岂秉皇上,这雪只怕是要下上一日一夜了,娘娘畏寒,受不得冻,奴婢已经在屋内燃了火盆,还是带娘娘回内殿吧。”
未等君修冥开口,安笙率先起身,纤弱的身体立在风雪之中,肌肤苍白的几近透明,如冰雕的人儿一般。
君修冥轻叹一声,接过半斤手中油纸伞,而后摆手让她退下。
他随手提起石桌上的酒壶晃动了下,壶中叮咚声作响,还有半壶的酒液。
他将酒注入盛了冰雪的青花瓷杯,上好的女儿红,融了冰雪的凉,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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