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周大海和容璟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没有想到刘氏会动手。容璟不敢去看趴在地上的澜心,他害怕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平静,他宁愿她愤怒,甚至恨他。他盯着地上那破碎的玉簪发呆,觉得他心里有一处也碎了,空了一块。
管事妈妈下手极重,被藤条抽打的地方,一阵火辣辣得疼。冰冷的雨水不时落到伤口上,浸了雨水的伤口更是钻心的痛。可这些都不及她心中的痛,亲人的设计,身边人的背叛,这些都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听到刘氏那无理的谩骂声,澜心动了动胳膊,奋力支撑起身体。抬头看着厅里众人或幸灾乐祸、或心虚、或呆愣的表情,突然抿着嘴笑了。澜心现在很狼狈,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污泥,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颊上不断有雨水淌下来,可是她笑容却很美,宛如枝头上那盛开的海棠花。微风吹乱了它的花瓣,雨水不断冲刷着它的花蕊,可它还是傲然地绽放在枝头。
容璟的心突然慌乱了,他感觉到澜心正一步步离开他。他不断地蠕动着嘴唇,想把她留住,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容之锦和陆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后,又默契地继续看戏。
周大海的眼神一凝,突然间觉得这十多年来,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这个女儿。伤感的同时又有一丝恐惧,他也说不清楚这股恐惧因何而来。
刘氏看着澜心那蕴含着讥讽和凄楚的笑容,怔愣了一下,刚要开口继续骂,就听澜心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不知恩图报,可是你为了让女儿嫁到容家,不惜自降身价,联合外人,诬陷于我。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做了十多年的母女,你这样做可有半点为人母的慈爱?”
“你放······”屁字还没出口,想起容家人还在屋里,容璟可是她的亲女婿,可不能在他面前失了身份,遂压着胸中的火气,咬牙说道:“你胡说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以为聪明,把事情安排地天衣无缝,孰不知根本就是愚不可及,自己把把柄送到了别人的手里,还让人看了一场好戏。”澜心讥讽地说道。
容之锦和陆氏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对澜心的话感到惊讶,没有想到一个养在闺阁里的姑娘,竟然这么短时间就把事情看得这样透彻。
容璟微蹙着眉头,不愿意澜心这样挑拨两家的关系,要知道她将来还是要进容家的。周、容两家的关系闹僵了,对她是没有好处的。
刘氏只觉得脸火辣辣的,也不敢去看有没有人看到她的脸红了,恼怒道:“简直就是满嘴胡吣!你瞎咧咧什么?你以为······”
“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岂不知越说越错?”澜心打断刘氏的话,不想污了自己的耳朵,“不管你敢不敢承认,今天你强加在我身上的耻辱,就当是我偿还周家这十几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了。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恩,断,义,决!”
也许是淋雨过多,澜心的鼻音很重,嗓子也有些沙哑。可她说的每句话,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那轻柔的语气中透出的阵阵冷意,让众人如坠冰窟。
“啊,鬼啊,鬼啊,有鬼啊!”一直沉默不语地周老夫人突然大叫起来。
第八十七章 义绝
周老夫人的尖叫声让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战,同时惊慌地看向了门外。院子里那个女孩,身形单薄,头发凌乱,雨水不住地顺着脸颊淌下。明明一副很狼狈的样子,却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浑然天成的淡定从容。而且,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跪坐在雨中的女孩子,令人心生恻隐。只是她身上散发的寒意似乎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结了,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样一个矛盾的女孩儿,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慌。
“啊,啊,鬼啊·····”周老夫人还在哇哇乱叫,双手胡乱挥舞着。一个趔趄就要从椅子上掉下来。
周大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老夫人,幸免她摔到地上,吓得脸都白了。喘着粗气低喝道:“扶老夫人去休息!”老夫人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还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鬼,她就是从阴朝地府来索命的鬼。你们得罪了她,一定遭报应的,遭报应的······”
“好好照顾老夫人!”周大海怒喝道,胸口不断起伏着,脸色由煞白变得涨红,众人以为他在担心老夫人,一个管事妈妈赶紧上前去帮忙。周大海看着被屏风挡住的背影,心里的恐惧也消散了一些,他知道他被老夫人的话吓到了。
就在周大海照顾老夫人的时候,刘氏冲澜心身后的管事妈妈挥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扔出去!”说完,得意地看着澜心,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等着澜心向她求情。
令人失望的是,澜心借着两个管事妈妈的力量站了起来,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看澜心的那决绝的样子,要不是自己身上没有力气,就自己走出去了,也好早些和这里撇清关系。
刘氏的这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这不上不下地硌得她胸口生疼。
周大海忙活完周老夫人的事情,平息一下心里的恐惧,转过身时,正好看到那个消失在拐角处的那个挺直的背影,张了张嘴,所有的话语最终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澜心腿脚发软,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两个管事妈妈拖着向外走。来到下人进出的角门,两个人的手一松,澜心如同一个破布袋般,被丢弃在路边。两个人拍拍手,转身回到了门里。
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澜心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滚烫的液体经过脸颊,没入了冰冷的雨水中。仅仅半个时辰,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不留恋那个对她来说只是寄居早就没有了亲情的家,也不惦记着那段没开始边结束的婚姻。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老天爷为何这样残忍,这些东西说拿走就拿走,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拼命地咬住嘴唇,她不让自己哭,为那些不相干的事和人流泪,不值得。可是眼泪却偏偏不受控制地越忍越多。
冰冷的雨水不停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力气已经用完了,根本无力反抗雨水的冲刷。她累了,这突然间的变故让她心力交瘁,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慢慢地合上了眼皮。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那个主人走得很急。“干嘛走那么快,雨水溅到我身上怎么办?”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
“啧啧,这个宝石真好看,难怪那个小娼、妇把它藏得那样严。”刘氏刚开始听绿梅提到红宝石的时候,虽然心动,但为了她的宝贝女儿,舍弃就舍弃了。可当现在看到这枚熠熠生辉的宝石的时候,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真没有想到这块宝石的颜色这样纯正,晶莹通透。再加上澜心的“不识抬举”让她现在心里还存着起,所以说起话来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容璟则还在想着,刚才澜心就那样离开了,没有向他求助,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心里同样存着气。可他听到刘氏说澜心“小娼、妇”的时候,心里同样把刘氏也迁怒上了,于是就起身告辞。
刘氏自以为一会儿要商量她和依云的婚事,他脸皮薄,不好意思留下来,就爽快地答应道:“呵呵,璟哥儿有事就去忙吧。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有空多来坐坐。”
周大海虽然不像刘氏那样天真,但他也没有留下容璟的理由,也微笑着点点头。
容璟争得了父母的同意后,就大步离开了院子。容璟的小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容璟的后面。
容璟紧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小厮吓了一跳,幸好他为人机灵,才没有撞到主子的身上。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主子的身后,不敢询问,更不敢抱怨。
容璟若有所思地望着澜心的院子,看了一会儿后,一甩袖子,生气地向周家大门走去。心里思忖道:哼,让你那样骄傲,先冷你几天,看你还敢不敢这样骄傲了!
容璟突然改了方向,小厮抻着脖子向澜心的院子看了一眼,赶紧一溜烟儿地追了上去。
周家的大厅内可没有人去关注容璟的去向,他们的所有心思都在眼前的这个红宝石上面了。
尽管容之锦和陆氏见惯了好东西,也不得不被这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惊艳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转开,都没有想到陆震东会出手这样大方。
容之锦也是男人,他自然了解男人的心理。透过这颗宝石,他隐隐地知道了陆震东的心意。可又有些幸灾乐祸,有情有义又怎么样,最后这颗宝石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而陆氏则想的是:没有想到那个狼崽子居然出手这样大方。转念又一想:早知道他把这颗宝石随身带着,就应该早点把东西哄到手。唉!这个做姑姑的就是心软!
周大海同样被这颗罕见的红宝石闪瞎了眼睛。可是他心里揣着心事,所以心里多少还有些理智。他笑着对容之锦说道:“容兄,既然这颗宝石是从贵府流出来的,那就物归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