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随行的都是向家带出来的军师,纪律严明,不好徇私。”
“哦……”傅成璧嗫喏了几声,就没说话。她想着今日在钟楼上,李元钧说过甚么赢了输了的,想必段崇和柯宗山应当是要在祁山交手的。她很担心,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他。
段崇问了她几句近来如何,她有些心不在焉,说答不答的。
“怎么听着没精神?”段崇侧过去身看她,“要不要去睡?”
就知道睡……傅成璧暗暗怨一声,想张口去咬他,没料一眼就瞧见他颈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她惊了惊神,“怎么受伤了?”
段崇顺着她的手指摸了摸,才觉出些微疼,想来是在宝殿中交手时教剑扫了一下,并无大碍。
“真出事了?”傅成璧从榻上坐起来,俯身仔细去察看他这道伤口,焦急不定,“疼不疼呀?”
段崇望着她的眉眼,小怔片刻,在魂铃阵中都能从容举剑的人这会儿抚上伤口,拧着眉倒抽了一口凉气。
“疼。”
第146章 入怀
傅成璧就要起身, 去寻些药膏过来。段崇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拉到怀中,唇贴向她的额头说:“不用做别的, 这样就好。”
“别闹。”傅成璧红了脸, 推搡着他的肩, 轻声说,“总要涂些药的。”
段崇不放, 凑过去亲吻她,凉薄与柔软的唇片进退交缠,难舍难分。此时的傅成璧就显得更为被动一些,可她也欢喜, 任段崇索求,待他情浓时才唔声逃开。
他拿傅成璧没办法, 任由她轻巧地下了床去,从一个小盒子里取来药膏, 又坐回榻边, 指尖拈了些许,轻轻抚到他颈子的伤口上。傅成璧目光专注认真,全心全意都注视着他。
段崇凝望着她的脸庞,眼神深邃又通透。傅成璧不经意抬了抬眼, 不防跌进他深潭似的眸子里, 脸上不由地再热了热, 问他:“侬看甚么?”
“当然是在看夫人。”段崇眉眼浮了些笑影,握住她的手指, 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方才骗你的,其实不疼。”
“你别乱动,还没涂好。”傅成璧咕哝着抽出手,抚着他颈间伤痕,轻声道,“换我都要疼死了。”
段崇眸色暗了一暗,道:“之前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话中所指的是那晚车马发狂。
“又没说这个。”傅成璧晓得他还心怀芥蒂,恐他再自责,转而问道,“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三清观的道法大会,还顺利么?”
段崇沉默片刻,半起身环住傅成璧,抱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柯宗山去了。”
傅成璧暗暗心惊,想起李元钧说得话,支支吾吾地问道:“你……杀了他么?”
“杀了。”他嗅着傅成璧发间淡淡的香气,凝着眉不知想在她身上寻求甚么,可声音却持得古井无波,“不过他死前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傅成璧先是惊得茫然了一阵儿,下意识间连背脊都僵了僵。
他敏锐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抱住她的手紧下好几分,像是极为不安,又竭力压抑着情绪,问道:“明月,你怕我?”
“是真的吗?”
腰间一下泛起微痛,令傅成璧蹙了蹙眉,她轻嗔道:“你弄疼我了。”
段崇蓦地松了一下手,却不舍得完全放开。他怕傅成璧会因他的身世就躲得远远的,再不理他。傅成璧见他眉眼间有失落,却以为他在因生父是柯宗山一事失落,毕竟换作谁大抵都会如此。
段崇迟疑许久,决定否认:“假的。”
他在千机门有熬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象自己的父母是甚么样的人,之后拜入齐禅门下,他就再没有想过他们。他一直拿齐禅当做父亲,即便这人看上去总一副不着调、靠不住的样子,可至少是一个真心诚意爱护他、照顾他的长辈。
段崇以为,能为人父者,至少能如齐禅这般。
段崇道:“明月,我是杀了人,可我不像他。你莫怕。”
傅成璧疑惑半晌,这才明白段崇在担心甚么,敢情这傻子一声不吭地回到府上,并非因生父是柯宗山而难过,而是怕她知晓此事后会嫌弃他?
傅成璧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贴着他的脸颊亲吻了几下,问道:“恐我害怕,怎么又非要同我讲这件事的?”
段崇教她吻得神容都木了木,愣愣地回道:“你是我妻子,该知道的。”
“这会儿倒是明白了。”傅成璧浅浅笑了一下,又正色说道,“他真当你是儿子,怎舍得教你去作恶的?他那样坏,你不要认他。”
“明月……?”
傅成璧声音细若呢喃,“你是我的夫君,我怀了你的骨肉,只盼着与你长长久久还不够,怎会怕你的呀?”
她笑眼里的亮光在黑夜中闪烁不定,却在他心中汹涌似海。段崇一下捧住她的脸颊,低头吻得虔诚又深情,嗓音低沉诱人似的说道:“你现在要了我的命都成。”
“这说得算甚么话?”残余的阴翳因他这句话一下逐散,傅成璧失笑不已。
段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这会儿彻底有了精神,缠着傅成璧温存半晌,又半伏到她的腿上,耳朵贴着小腹听。
“我不在的时候,他闹你了没有?”
傅成璧轻俏道:“没有。哄得久了就学乖了,跟他父亲一样。”
段崇轻蹭着她,鼻息间有轻微的笑意,“我希望这小家伙像他父亲,别像我父亲。”
傅成璧笑出声来,“臭美得你呢!这样大声,小心教剑圣师父听见,要拧耳朵的!”
段崇听她在耳边言笑晏晏,蓦然想起“清风出袖,明月入怀”一句,又怎会不希望能如她所愿,就这样与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柯宗山临死前那句“此谓玲珑局,你逃不过的”还在脑海中徘徊。玲珑局,意为永远解不开的局,除了走向布局者既定下的结局,别无他法。
傅成璧又轻问道:“你当真一个人先回京的么?可曾禀过向将军和皇上?”
段崇回了回神,这才解释道:“三清观中的道士已经全部由向将军收押,余下诸事有沈鸿儒在安排,明日皇上回京,特派了我先回来准备接驾的事宜。”
傅成璧想起了钟楼上听到的话,问道:“可去皇宫看过了?今日听说宫里好像是出了甚么事……”
段崇点了下头,“去过了。好像是进了贼,睿王已经令宫中上下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至于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只能明日等皇上回京时再问了。”
皇上离京前,将宫中防务交给睿王代掌,宫中遭贼,定然要他负责处理的。
怪不得今日在钟楼走得那样快……
夜浓上许多,段崇哄着她去床上睡觉。明日一早段崇就要去点兵迎驾,又是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的,到底疲累,沾上床没多久呼吸就沉了下来。傅成璧却不成眠,借着月色看他的眉眼,神色怔忪。
就是不知她与李元钧的事还能藏多久。倘若李元钧以后真跟段崇说了从前的事,届时她只要死活不认,想来他也没甚么办法。
只不过这样瞒着段崇,她始终不太欢喜,可眼下也寻不着好的机会同他讲清楚。
蓦地,他不知是惊醒还是怎的,一下就从黑暗中张开了双眼。傅成璧才些些养了点儿困意,却听得身旁段崇坐起来,见他蹬上靴子去掌了盏小灯。
傅成璧轻声问他,“怎么了?”
“你先睡罢。我想起了一件事。”
傅成璧本就没甚么睡意,看着他在房中着急地转来转去。
他寻着笔墨纸砚,将宣纸一铺张,起笔,凭借着记忆简略勾勒出皇宫巡防图,勾画出四十九鼎所在的位置,再将临近的两只炉鼎之间连起来,都正好能堵住一条禁卫军换防汇通的路线。
原本严丝合缝的守卫就完全割裂成一片一片的碎痕,大有溃不成军之势。
而这些路线相互交通,看似毫无关联,却都可以通往一个地方。
朱笔将一处宽顶高楼上圈了起来。
傅成璧披着软锦开衫走过来,目光凝在他所作的画上,对宫中事物,傅成璧再熟悉不过的。她瞧见朱笔所勾,讶然道:“这,这不是天罡阁么?”
如若皇宫当中真有禁地,那么天罡阁就在首位。除却手持圣旨的官员能够进入,其余闲杂人等都不得入内。阁中存放着李氏历代相传的家宝,有名家绝迹,也有孤本藏书,珍宝琳琅满目,不胜枚举。这些金玉之物尚且不足为奇,最重要的是存有历代军事家所秘著的兵法,绘制的布防图……
老武安侯傅镇书曾著有一本《北疆兵略》,是当年平定北疆叛乱之后,在结合多年实战经验和总结前人兵法的基础上著述的,不仅仅有关于对藩王的处置上,更有对付蛮族该使用的兵法。
因着他这一本兵书,蛮族骚扰大周边境多次未果,损失惨重,安分多年不敢生事。在傅镇书退居庐州之后,这本兵书就被收录在天罡阁中。
不单单是《北疆兵略》,更有多本强兵富国的书籍策论皆列藏于此阁当中。
为了保护这些珍品,天罡阁中甚至设有机关,一旦有人闯入,触发机关,警铃大作,宫中禁卫军就会第一时间赶到天罡阁,将贼人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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