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之不让她操心这些外事,傅成璧索性不再想,专心绣着嫁衣。
嫁衣只需傅成璧绣个赤金鸳鸯的图样,其余皆交由绣娘继续缝制。故而半个月后她就轻省下来,随京城来得嬷嬷学习成婚后的礼制规矩。
段崇这方按部就班地循六礼,因有诸多事需要操办,见不着傅成璧的日子算不得太难熬,就是一闲下来就会想她,也想日子怎么能过得这样慢。
再慢,也熬到了仲冬初三这日。
段崇娶妻,武安侯嫁妹,整个西三郡都热闹了起来。清晨天不亮,满城都在放鞭炮,火红的花屑铺了满地,好似落英缤纷,从雁门关到鹤州城,到处都是披红挂彩,红艳艳的一片。
聂府乃大管家府,聂白崖死后,詹武就买了他的宅邸里外整修一番,给段崇作成亲用。府上规制扩了一圈,中庭开百十桌宴席,排场十分浩大。
詹武这还怕不够热闹,下了许多喜帖。段崇从前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收到消息,皆涌至西三郡来,带着五花八门的贺礼来要一杯喜酒喝。
齐禅这日也穿得喜庆,暗红色的大袍,摇摆来回转了一圈,觉得段崇这群江湖朋友送得贺礼挺要人命的——刀枪棍棒,斧钺钩鞭,十八般兵器齐全了,还附上了武功秘籍,貌似贴心。
相较于这头的喧闹,傅宅里里外外都是肃穆而立的士兵,也就胸前都别着红彩有些喜庆。
前院喜娘来传,说新姑爷已在迎亲路上,催姑娘准备。
玉壶喜极而泣,轻轻给傅成璧梳头,口里念着长长久久的吉祥话。昭昭背上系着个红绸花,不乐意也不舒服,上蹿下跳的,将脂粉盒都打翻了。
玉壶见了忙斥它。傅成璧则笑吟吟地抚了抚它的脑袋,昭昭好像知道自己还没有失宠,这才安静下来。
玉壶取来并蒂莲样式的如意,教傅成璧握着,含泪道:“若是长公主见到姑娘出嫁,一定会很开心的。”
铜镜里的美人儿凤冠霞帔,裁得身段轻盈一痕,体态窈窕。玉壶为她戴上玛瑙耳环,衬得绞过面的小脸嫩白若脂,朱唇皓齿,脸颊略带羞色,一颦一笑皆是娇态。
迎亲的队伍蜿蜒如龙,段崇骑着通体雪白的骏马上,一裳朱红喜袍,比以往更加丰神俊朗,英武不凡。花轿渐渐停在府宅门前,喜娘先给段崇拜贺词,领了彩,转去内院里请新娘。
傅谨之已在外等候良久,待玉壶扶着傅成璧出来,他走上前轻声对她说:“哥来背你。”
盖着喜帕子,傅成璧能看见的只有刺眼的红色。她低下头,很快就到傅谨之蹲下身来,拍了拍宽阔的肩膀。
傅成璧伏上去,教他背了起来。傅谨之的步伐走得很缓很慢,声音里夹杂着绵长的叹息,“哥真是舍不得。哥带着你一起长大,到最后却要便宜别的小子。”
傅成璧默了半晌,将他搂得更紧。没多久,傅谨之就觉得颈间淌下一片濡热,想来是她哭了。
“别哭,大喜的日子应当高高兴兴的。”
“哥……”傅成璧贴到他的颈窝,泪水不断往外淌。
儿时的事都太遥远了,远得她都有些记不清。
她幼年的时候,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公务,与兄长在一起的时间最多。那时傅谨之也才是个少年郎,正值好顽儿的年纪,可他比之同龄人过早地成熟沉稳,父亲看他常发愁,觉得这小子一点风趣也无;傅谨之因此也少与其他世家公子来往,除却读书和习武,他余下的时间全都与傅成璧在一起。
也只有傅成璧才知道,傅谨之才不是无趣的人。
傅成璧在雨天里捡到从树杈上掉下来的鸟窝,毫无征兆地哭。奴才们见了劝都劝不住,一点辙都没有,只有傅谨之知道她在哭甚么,爬到很高的树上将鸟窝重新搁好,与她一同守到天晴。
从前女孩子家跳花绳,傅成璧总不会,每次跳都要绊跟头儿,傅谨之也不怕其他公子笑话,就教她跳。沙包、骰子、花牌、投壶,凡是旁的姑娘会的,傅谨之都会。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一一回想,傅成璧都想不起来一件儿同哥哥拌嘴吵架的事儿。
傅成璧觉得难过,小声说:“以后我跟寄愁常来看哥哥。”
“没事。待料理好西三郡,哥就回京城跟你团聚。”傅谨之说,“你嫁过去以后,万事不要委屈自己,一切都还有哥哥在。”
兄妹两人说着,就走到了中庭。段崇玉立,已经等候良久。喜娘将红绸塞到傅成璧的手上,另一头交给傅谨之。
段崇看了傅谨之一眼,微微颔首。
傅谨之握了握手中的红绸,有些发汗,最终还是递给了段崇:“璧儿就交给你了。”
“请侯爷放心。”
喜娘扶着傅成璧,玉壶则抱着昭昭紧随其后。段崇扯着红绸子引路,才觉傅成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犹疑片刻,便将绸子往手里缠卷,将她扯近,一下横抱了起来,惹得傅成璧低低惊呼,险些丢掉手中的缠莲如意。
“别怕。”段崇凑近她的耳侧,“我抱着你上轿。”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元钧:我就是沟渠。
段崇:滚。垃圾别给自己加戏。明月是我的!
傅成璧:嘻嘻嘻嘻。开心。
————
成婚中夹带很多私设,请考据党放过。谢谢。
第109章 鸳鸯
隔着盖头, 段崇寻着她的脸吻了吻。一旁的喜娘看着直笑,说:“入了花轿进过门,就是您的人了, 还急这一会儿么?”
旁人瞧见得都笑, 就连昭昭也喵地叫起来。
傅成璧羞涩不已。好在有喜帕掩着,才没教外人看见她都红透了脸。她拧了段崇一下,嗔道:“没规矩。”
段崇吃了痛就很乖, 本本分分地抱着她上了花轿。
喜乐敲锣打鼓地奏得震天响, 段崇翻身上了白马,便不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几个字就能形容得了的。
踯躅青骢马, 流苏金镂鞍。迎亲的仪仗车马络绎,盘行于长街上,如同横在天际的一痕灿灿晚霞。
鹤州城的百姓涌到街头, 漆金的铜钱簌簌洒落,不少人跟在队伍后头捡个彩头。他们见过从前鹤州的高门迎亲,却也没这么大的阵仗, 暗下想来哪怕是天子嫁女, 应当也不过如此了。
段崇一拢正红吉服,腰悬骄霜剑,头束红玉冠, 容貌俊伟,龙章凤姿。
凑喜的姑娘们打量这骏马上的新郎官一眼,都不禁红了脸, 又引颈子去瞧花轿中的新娘,想知道是何等美人儿才能配得上这样风采出众的男子。
傅成璧却在轿中坐得乖巧,手心起汗,抚摸着凉凉的如意才算好些,就脸上烫得厉害,不知该怎么是好。
入新宅的街道,鞭炮一路响过来,浓烟红屑铺了满地,如花团锦簇,烟云拢散。
段崇下马后,喜娘将弓箭交到他手上,“请新郎官射轿帘。”
段崇空射三箭,待喜娘说过吉利话,扶傅成璧出轿子,要新郎官背着新娘入喜堂。
饶是傅成璧已成过一次亲,入门时,心脏也紧张得怦怦乱跳起来。她教喜娘牵着引着,然后伏上了段崇的背。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我有些紧张。”
许久没听见他回答,傅成璧专心搂着他的脖子,才发觉他颈后是热津津的,出了许多汗。
傅成璧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再问道:“……背着我,累了吗?”
“我不累。”段崇声音闷闷的,“你乖些,别乱动。”
尤其是在他耳边说话这种事……
“哦。”傅成璧看着他略微发红的耳朵,甚么也不说,甚么也不动了,只乖顺地贴着他。
段崇背着她跨过火盆,踩过碎瓦,迎着满堂宾客的目光和喝彩,一直走到喜堂门前,才将她放下。
红绸系着两位新人,齐禅在高堂坐得方方正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笑得合不拢嘴。
“吉时已到!”
詹武在旁戴花着绿,兴高采烈地先引了一声,继而又是一阵喜乐齐鸣,锣鼓喧天。喜堂外梁上挂着的的花炮也噼里啪啦响起来。
一对新人参拜过天地,又转而拜高堂。齐禅灰黑的眼睛里泛起了泪,一边叹一边点头,“好,好。”
“夫妻交拜——!”
傅成璧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绸,寻着方向与段崇相对。两个人原本就离得近,躬身时不慎碰到了头。
满堂宾客都笑了起来,詹武喜念道:“好呀!头碰头,鸳鸯偕老到白头!”
傅成璧一时窘极,想来自己瞧不见,段崇却怎还在发愣?段崇下意识扶了她一下,她才发觉他掌心里也是一片汗湿……
傅成璧失笑一声,难不成,他还要紧张的?
只有段崇与她离得近,自听见她笑,他耳根儿很快就红了,红晕一路烧到颈后。
总归礼成,童男童女将新人送入洞房。
喜娘扶着傅成璧坐在新床上。玉壶笑着上前,用手捧过傅成璧手中缠并蒂莲的红玉如意,奉到段崇面前,“请新姑爷掀盖头。”
段崇负手望着她,愣了好久。待玉壶再唤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接过如意,将红盖头轻轻地挑开。渐渐露出的笑颜,眉如远黛,眸似桃花,口若含丹珠,肤若凝白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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