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见她安然无恙,不禁悲喜交加,跪在地上只知道淌泪。
她比傅成璧的年岁都要小些,从前虽然知晓傅成璧在京城的处境孤苦,但仍像从前那般依附着主子过活,好过一天是一天。出了今日之事,她才晓得自己是何等无用无耻。
傅小侯爷出京之前,还曾温声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傅成璧,她也是曾信誓旦旦地答应过的……
思及此,玉壶只觉得自裁都不足以谢罪,又是一阵磕头,直磕得额头都青紫了大片。
傅成璧知道她内疚难安,俯身轻声说:“此事不怪你,要怪就怪别人用心险恶,也怪我轻心大意。”
玉壶仰起头来,神情冷厉,以往可寻的稚气早在焦急中化为乌有:“小小一介贱妾都能欺负到姑娘头上,可见这京城达官贵人那么多,岂非个个都能欺负咱们武安侯府没人?从前老侯爷教导奴才们要与人为善,但这京城水深,与人为善根本防不住旁人险恶。以后奴婢肝脑涂地,也必定护姑娘周全,绝不教姑娘再受今日之辱!”
府上其余跪着的奴才同样齐声喝道:“奴才定为二小姐肝脑涂地!”
傅成璧一时怔然,玉壶这样的起誓倒与前生无异,她也的确如言做到了。
前世傅成璧在后宫中圣宠优渥,要算计她的人数不胜数。玉壶为了保护她,曾做过不少难登台面的事。后来玉壶被人抓住把柄,东窗事发,李元钧知道后龙颜大怒,下旨处之以烹煮极刑。
傅成璧和玉壶虽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经此一事,她一方对玉壶有愧,一方对李元钧有恨,渐渐便与李元钧更为疏远,也失去了往日的宠爱。
玉壶死前的模样,傅成璧每每想起,都觉得是一场噩梦。
傅成璧轻轻拥起玉壶,拍抚着她的背,道:“这一遭也是让你看清楚我在京中的处境,只盼你以后行事更要谨慎沉稳,不要轻易招惹是非。肝脑涂地的话也不许再说,你打小跟着我,我将你视作姊妹。你若是有个万一,我才真成了无依无靠的人。”
玉壶方才还哭得隐忍克制,此番听傅成璧一席肺腑之言,伏在她的肩膀上失声恸哭不已。
眼见着夜风凉了,玉壶不敢再让傅成璧站在外头受寒,赶忙服侍着她回房休息。
府上奴才请了郎中来看,郎中把过脉后,只道是体内迷魂散的药力未去,喝些养气凝神的汤药就无碍了,这下众人才真正放下了心。
待房间里安静下来,玉壶在一旁喂着傅成璧喝药,轻声问道:“姑娘可有何打算?”
傅成璧知道玉壶在问如何对付长公主府的事,恐她背地里自己打主意,就如实说道:“有今日之事,就可见卢子俊食色成性,要想抓他的把柄不是甚么难事。只是现在六扇门在调查长公主府,一旦生乱,难保潜伏在暗处的真凶不会乘机逃了。”
玉壶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是不该急于一时,先按兵不动,且看段大人能查出甚么来。若那歹徒真在长公主府上,卢子俊和章氏必定脱不开干系,左右会惹一身骚,届时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已不是意气使然。傅成璧看着玉壶清秀苍白的容色,自知她早晚都会成长起来,长成她都不了解的样子。前生傅成璧曾很佩服她的胆量,她竟然有自信做好那些事,无一不缜密,无一不勇敢。
正是她的这份勇气,才支撑傅成璧在后宫中踽踽独行多年。
看着眼前还尚存稚气的玉壶,她心中悲戚交叠而至,伸手为玉壶捋了捋鬓边凌乱的头发,说:“你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一会儿好好睡一觉。”
玉壶笑着蹭了蹭她的手,轻道:“姑娘才要好好休息。今晚该奴婢守夜,奴婢就在外间睡。”
玉壶替她掩好了被角,放下纱帐,掌着灯将屋中的蜡烛一一吹灭,才坐到外间的榻上休息。她独自守着一盏灯,看着灯芯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目色遥远又空茫,仿佛在暗暗盘算着甚么。
这头武安侯府风雨宁静,长公主府的人却是通宵达旦,彻夜未眠。
派去追的护院奴才回来跟章氏禀报,说救走傅成璧的人乃是六扇门的魁首段崇。
而无故消失的展行带着一身伤回府,则辩白说自己与段崇交了手,意图夺傅成璧回来,但力不能及,才教他们逃脱了,如此才在章氏面前摆脱了自己的嫌疑。
卢子俊回府后就听说了这等糟心事,一时急怒狠打了章氏一巴掌,怒道:“都是你这贱妇出得馊主意!我就说不成、不成!这回好了,这是让傅成璧跑了,改明儿让皇上知道,咱们都完了!”
章氏怎能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这段崇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阎王,只判生死,一心扑在六扇门里,何以就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傅成璧出头?
卢子俊叱骂道:“要是皇上问起罪来,你只说你自己的主意,别将我扯进来!”
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章氏心冷得都快要裂开了,眼睛止不住地掉泪,却没哭出一声。
卢子俊往日里见她哭,总是十分怜爱;今日祸事在头,再对她提不起半分怜惜之心。但也没再继续指着她骂,只捱不住地叹起气来。
章氏擦去脸上的泪,口吻没有波澜:“贱妾福薄,能得夫君这几年的垂爱已是心满意足。贱妾本是想成夫君美事,却作了恶果,乃是贱妾自作自受。若皇上真问其罪来,贱妾一力承担,必定不会牵连到夫君。”
卢子俊唉声叹道:“现在说这些有甚么用!”
章氏说:“贱妾会与府上的下人串好供词,若此事真告到御前去,咱们咬定是傅成璧有意勾引在先,一时也让她没个辩法。”
卢子俊急道:“这能成么?”
“皇上与她虽是舅甥女的关系,但毕竟不是在眼皮子底下生养的,这傅成璧长得媚,跟个妖精似的,皇上还不一定会信谁。况且,若傅成璧是个聪明的,能衡量出其中利害,定会藏着不说。这等事闹得人尽皆知,只会坏了她的名节,以后想嫁个好人家都难。”
卢子俊一听觉得有几番道理,咽了口气才将心头急火压下来。他转眼看见章氏红肿的半张脸,不禁有些愧疚,赶忙将她扶到椅子中去,伏在她的膝头低哄着说:“都落到这般田地,你都肯为我着想……方才是我一时急昏了脑袋,你打我骂我,给自己出气罢!”
他捉着章氏的手往脸上打,愧然道:“我糊涂!我混账!”
章氏羞恼,挣着手轻捶了卢子俊几下。卢子俊佯装吃痛,“嗳呦”直叫,神态夸张又滑稽。章氏见了破涕而笑,不禁嗔道:“妾身一颗心都托给了夫君,任你伤得千疮百孔,妾身又有甚么办法呢?”
“只此一次,再不会了,再不会了。”卢子俊亲吻着她的手指,连连保证道。
……
当日段崇将傅成璧送回府上,并没有着急回到六扇门中,而是守在了武安侯府附近。
他不知道傅成璧能和长公主府的人结下甚么仇怨,但对方又是下药又是派人捉拿,用如此手段欺负一个弱女子,实在卑劣至极。
他恐长公主府的人不肯善罢甘休,再起歹心,就索性转进武安侯府一旁的巷子里,准备在此守上一夜,等到了天亮再派六扇门的人来保护她。
这厮夜深人静,遥遥明月将段崇如松山的身影照得很长很长。
他抱剑静立,闭目养神,耳朵将八方风声都听进心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晚间的风徐徐拂来,段崇身披着的鹤纹风袍被徐风轻然扬起一角,渐起寒意。静谧的巷子中蓦然响起清脆的铃铛响,叮呤叮呤,越来越近。
“你失约了。”
声音缥缈,但有着胜过月霜的寒意。
第11章 复活
段崇睁开眼看向提着风灯、袅袅而立的夜罗刹,静默半晌,说:“实有要事在身。若你真知道关于‘骨醉’的传闻,在这里也可以说。”
夜罗刹有些落寞,“你以前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我从来都不是君子。”
倏尔,段崇沉静如水的眸中泛起了一丝阴戾,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蓝婆子敢在京城安插眼线?”
“你知道我的嗅觉异于常人。我记着你身上的味道……不同于任何一个男人……”
夜罗刹身为苗教的圣女,天生嗅觉敏锐过人,能闻到许多别人闻不到的东西,有时候是味道,有时候是人心。能循着气味找来,却也不是甚么难事,就是要费些工夫。
夜罗刹缓缓地靠近他,说:“我等了你一天,你没有来;我来寻你,可你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要像审犯人一样地质问我……段郎,你无情起来就是这样伤人心的?”
段崇实在不想再与夜罗刹有任何纠缠,冷声说道:“够了。跟蓝婆子回苗疆去,不要再来中原惹是生非,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留情过么……?”
夜罗刹冷笑一声,仰头嗅一嗅他颈间的味道,只可惜中间隔着那把冷硬的剑,抵得她再难靠近。尽管如此,她还是闻见了他颈间一缕幽若的芳香,如兰如梅,味道比酒都要醉人。
相似小说推荐
-
重生太子妃来袭 (宋家娘子) 2018-02-21完结云瑶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最爱的男人和最疼的妹妹会联手将她逼入死路,重生归来,一切都变了,唯独...
-
医本正锦 (苏镜回) 起点女生网VIP2018-02-13完结季相很有女儿缘,他的夫人一连怀了四个女儿;季相很没有女儿缘,他的四个女儿,一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