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本正锦 (苏镜回)

季萍看了眼不远处的水缸，奔过去用葫芦瓢勺了水，一股脑的往老太婆身上泼。这样她还没有出掉心中恶气，扭头看到锅里面煮饭的米汤，滚烫的翻滚，她咬咬牙，勺了两瓢米汤就往老太婆身上泼。屋子里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来。

细娘揉了揉眼睛，都看呆了。

季萍丢掉手里的瓢，拉着细娘就走：“咱们快走。”

“去哪里啊？姐姐不是说要躲起来吗？”细娘战战兢兢有些害怕。

季萍嘴角勾了勾，笑道：“不必躲起来了，咱们去衙门口击鼓鸣冤！”

“鸣冤？告谁？”细娘问。

季萍道：“自然是告害我们的那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季萍从地上摸了两把土抹在自己喝细娘的脸上。

瞎眼婆婆眼瞎，没有时辰早晚的概念。刚刚虽然是在煮早饭，其实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前往衙门这一路，街道上俱已人来人往。

季萍小心谨慎，所以去衙门这一路，她格外留心路上的动静，然后就愈发肯定瞎眼老太婆没有骗她们了。

今日路上，多了不少的读书人，全部是前往将军府门前示威的。

读书人们都很义愤填膺，对荀错大将军的咒骂就没有停歇过。

“咱们有他这样的大将军，简直是耻辱！那些孩子才多大啊，他都下的了手，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听说他也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真该送给那些好这一口的人尝尝他女儿的滋味！”

“他嫡长子的女儿不也这个年纪？”

“他会开豆蔻阁，定然是因为他也有这样的癖好，说不定他家的小姑娘都被他尝过鲜了！”

“听说有不少小女孩被玩死了……这些畜生，真应该下地狱！”

“武将就是斯文败类，没有学孔孟之道，哪里懂得如何做人！”

“咱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上达天听，让这个大将军滚下台！”

“还要让他为那些死去的孩子偿命！”

……

这些读书人一边往大将军府赶，一边在路边的小摊贩哪里讨要烂菜叶子。

他们要去砸在大将军府的门楣上，要去砸在荀错的脸上！

季萍心中欢喜，拉着细娘赶到了府衙门口，然后看了眼守在府衙正门的衙役，就拿起了锤子，击起了鸣冤鼓。

她心里都算计好了，她不但要利用这次机会摆脱那个人的控制，还要借着这件事，洗清自己逃犯的身份！

“小娘子，这里不是你们玩闹的地方！”老衙役走了过来想要阻止她。

季萍却没有停手，鸣冤鼓响彻了好几条街。

老衙役提醒她：“小娘子，这鸣冤鼓不能乱敲，敲了这鸣冤鼓，上堂先受十杖杀威棍！”

季萍还是没有停手，任由细娘不断的拉扯她上衣的下摆不理。

鸣冤鼓响够数之后，季萍和细娘终于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因着豆蔻阁的事情爆出来之后，上峰责成府尹尽快将近一年来失踪的幼女名录整理成册，所以季萍击鼓的时候，府尹王成舟正在后衙忙着整理卷宗。

他匆忙坐在了清风盛世的牌匾下，看着季萍挨了十棍杀威棒，然后才一拍惊堂木，问道：“下跪何人？有何冤屈？”

季萍带着细娘磕头。

“罪臣之女季萍，带着细娘，要告一个人！”

竟然是那个女逃犯！

王成舟坐直了身子，内心肃然了几分。

他也想立即抓了人表功，可季萍击了鸣冤鼓，挨了杀威棍，不听她把冤屈说完就将人抓起来，是不合规矩的。

王成舟沉声问道：“你要告谁？”

季萍道：“罪女要告的是，罪女的四伯父，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季沿！”

“我要告他劫囚、**幼女、拐卖幼女！”

轰！

王成舟脑子里炸开了一道惊雷！

“你所告属实？”他问道。

季萍砰砰砰的在地上磕头，额头立马红了一片。

“罪女敢拿性命担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滔天罪名丧天良

豆蔻阁的事情是早朝的时候爆出来的。

不知道季四老爷是不是早有预感，这一日竟然请假没有出门，称病卧床。

四夫人急急忙忙的给他请大夫，季湘小小年纪在跟前侍疾。

豆蔻阁的事情在京中传播开来，像夏天的暴风雨一样急速而猛烈，约莫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耸人听闻，早朝后才半个时辰，京里面人人交谈都不离豆蔻阁三个字了。

四夫人院子里的那些下人们也在讲。

季湘怕她爹喝药太苦，主动去取了蜜饯来。

进门的时候听到婆子们提了一句“豆蔻阁”，她还以为是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了，于是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问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翡翠姐姐，豆蔻阁的东西很好用吗？”

婆子们议论的声音小，四老爷在里间没有听到，季湘的声音不小，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由得猛地坐起身来，然后下床几步掀开珠帘到了外间，语气严厉极了：“谁跟你说豆蔻阁的？”

季湘吓了一跳，赶紧道：“刚刚进门的时候听婆子们说的，爹爹，不过是个胭脂水粉铺，这有什么？”

“谁跟你说是胭脂水粉铺的？”季沿发起火来。

他今天一大早就开始眼皮跳，若是平日里听到豆蔻阁三个字，还不会这么激动，今日却觉得自己眼皮跳了一早上全是为它了。

季四夫人送了大夫，回来就看到季沿只穿了中衣和袜站在地上，对季湘怒目而视，季湘端着一叠蜜饯抖了抖，蜜饯有一半被抖出来了，滚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老爷！”四夫人连忙上前，要扶着季沿进去，“您还病着呢，湘娘子惹了你，也不必在这会儿生气。”

“我没生她的气。”季沿还有几分理智，“你把门口的婆子叫进来，我倒要问问，豆蔻阁是怎么回事！”

“老爷是说豆蔻阁？”她一边把季沿扶上床，一边道：“这就不必问婆子了，是今天早上刚传开的事情。说是荀大将军授意自己的弟弟建了个豆蔻阁，里面全部是拐来的八九岁的小姑娘，或者还有更小的，用来供那些变态狎玩逗趣，人被玩死了就埋在了西山，真真是丧尽天良，这些人活该天打雷劈！”

她骂得义愤填膺，却没有注意到季沿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豆蔻阁的嫖客那么多，哪里就查到他头上来了！

季沿在心里面拼命的安慰自己。

季湘听不大明白四夫人的话，所以没什么反应，心里只记得自己是来侍疾的。

她摸了摸一旁的药碗，仰着头看着季沿，脆生道：“爹爹，药温了，现在喝吗？蜜饯也准备好了！”

季沿看向季湘的脸，五岁的年纪……他在豆蔻阁也遇到过一个这么小的。只是他刚上手一回，再去就被别的恩客给玩坏了。

“滚！”他推了一把季湘。

心里变得无比的烦躁。

四夫人吓了一跳，一边把季湘扶起来，一边不悦：“老爷心情不好，也不该推湘娘子，要是磕了疤，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她嘴里嚷着：“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季府里现在人心惶惶起来。

上次这么大的阵仗，带走的是三房，这次又要带走谁？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他们要带走的，是四房的四老爷。

季沿从床上扑下来，跌在地上，神色惶然：“完了完了。”

季四夫人又哭又闹拦在官兵们面前，她不相信自家老爷做过什么犯法的事情。

直到官兵们拿出抓捕令，又说出了季萍的名字，季沿的罪行像是一把铁锤，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四夫人看到季沿心如死灰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是没抓错人了。

她有些惶然。

她的丈夫，虽然对她们不是很亲和，可他们一起有了四个孩子，两儿两女，也算是圆满了。

她的丈夫，虽然没有让她们过上穿金戴玉的奢华生活，每天却兢兢业业去衙门坐值，然后将俸禄的一部分交到她的手里，作为家用。

她的丈夫，除了两个少年时期就跟在身边的侍妾，再也没有纳过妾。

劫囚、嫖宿幼女、拐卖幼女、贪污、挪用公款，这些罪名怎么就落在了她的枕边人头上？

季湘虽然没有完全懂官差说的什么，却也听明白了，她的爹爹，凌虐过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

众人都是被当头一棒打蒙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应该让这个五岁的小娘子避开这些话。

季湘惊惧的看了一眼季沿，跌跌撞撞的后退，摔在了地上。

季沿心里一痛，想上前拉她起来。

四夫人却突然变成了好战的公鸡，猛地扑了过去，把季沿的手使劲儿一拍，然后飞快的拉起季湘，将她护在了身后。

季沿愕然。

季湘是他的女儿，他还不至于对自己的女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