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珩儿,她就更恨蓥娘,无奈除不掉这块心病,只能将恨转嫁在小公主身上,时常打骂。
今日,小公主早膳未进,她就命太监抱着小公主入内睡下,不准来烦她。
“睡了。”侍女端来糕点,沏上香茗,点了沉香,一边尽心伺候着娘娘,一边小声道:“奴婢瞧着贵妃,似是十分喜爱小公主,听说,她还特意嘱咐天师,明日神坛之上,也得为小公主祈福。”
“她倒是有心了!”
提早一日来这天机观,明为斋戒沐浴,实则,是蓥娘想早些见到小公主!
皇后心中有数:小公主毕竟是蓥娘的亲生骨肉,刻意冷落了这么多年,她终是按捺不住思女之情,想借此机会,帮自己的女儿祈一祈福。
若非如此,蓥娘才没有这么好心,让她一道前来!左氏冷笑,始终放不下对蓥娘的戒备之心,端起茶盏,却又放了下去,滴水不沾,连天机观中备好的素斋糕点,也不吃一口,只问:“神坛之上,当真备下了皇长子的生辰八字?”莫不是鱼目混珠,将小公主的生辰八字冒充上去,让一众道士单单为小公主祈福延寿吧?
“回禀娘娘,”侍女压低了声音,“奴婢跟在贵妃凤辇后面,听皇长子在帐内咳嗽不止,加之宫中传言,皇长子病入膏肓,恐、恐……”
砰!左氏一掌击在桌面,震得杯盏当啷晃动,吓得贴身侍女伏跪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下,只听得皇后怒叱:“不得胡言!皇长子虽自幼体弱多病,但还不至于……”猝然噎了声,半晌,都没有半点动静。
侍女忍不住撩起眼皮,偷看一眼,见皇后发着怔,面色极是难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厢房内静得可怕,连绣花针落地的声响都清晰可闻,这时,侍女才隐约听到——隔着墙,在邻旁的院子里,传来老姑子哄娃入睡的哼调声,间隙还夹杂着皇长子剧烈的咳嗽声,咳着咳着,老姑子忽然在院子里拔尖了嗓子叫唤:
“来人哪!快、快将安神汤端来!小主子又咳血了!”
尖叫声刺耳之极,皇后房内的侍女慌忙挪膝至窗边,伸手关窗,心中怨念:天机观的人忒没眼色,怎么将贵妃那拨人,安顿在邻院,连小娃咳嗽一声,都清晰可闻,真不叫人省心!
小窗儿一关,阻了邻院里这吵吵嚷嚷的人语,也免得惊扰了皇后,侍女这自作聪明的做法,不料,竟惹急了主子——
左氏听不到孩子的咳声,更是揪着心的难受,冲着奴婢劈头盖脸一通骂:“谁让你关这窗了?还不觉这屋子里闷气得很?想闷死本宫?”
侍女吓得赶忙挪动双膝蹭回窗边,推窗透气,在那窗格子上支起了杆子,迎着乍暖还寒的晨风吹来,却听不到邻院里的人语了。
那老姑子似是抱着小主人进房去了。
左氏冲到窗前,凝神聆听,还能听到些些咳嗽声,不由得忧心忡忡:适才,那老姑子说小主咳了血……珩儿这一病,竟病得如此严重?无怪乎蓥娘会请旨来天机观神坛祈福,毕竟,珩儿是她手中夺权争宠的工具,即便不是她亲生的,也要紧紧攥在手中!
小病小灾倒也无所谓,若是病得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得依托神鬼之力来祈福延寿,蓥娘当真是山穷水尽了?!
“皇长子病得不轻哪!”侍女仍在喃喃着。
“好好一个娃,怎么被她养成个药罐子了?”回想前几日,在德妃那里听得的只言片语,说什么蓥娘并未善待珩儿,小公主若是受了欺负、挨了责罚,珩儿也会受其牵连,在如意宫中过不得好日子。她因此克制收敛了不少,不再打骂小公主了,却不料,珩儿竟病得如此严重!还咳了血……
“神坛已设,本宫已至,就不能早一日行祭天仪式么?”左氏坐立不安,恨不能冲进邻院,看一看她的孩儿!
“祭天祈福,须得黄道吉日、适宜请神之时!”侍女小心翼翼地答,“天师定了明日开坛祭天,断无可能更改哪!即便是那贵妃娘娘,也得看老天爷的脸色……”
“住口!休得在本宫面前再提‘贵妃’二字!”
那个贱人,害苦了她母子二人,若是珩儿有个三长两短,哪怕豁出身家性命,她誓要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娘娘——娘娘——”
猝然,一个小太监疾步奔来,跪于厢房外,抖着嗓子诚惶诚恐地禀告:
“奴才该死,没有照料好小公主,小公主适才还在房中安歇着,奴才转了个身,回来就寻不见小公主了!”
“小公主不见了?!”房中那侍女,闻言大惊失色,反观皇后娘娘,却是无动于衷,冷着脸呵斥:“慌什么?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专与本宫耍着小心眼,使着小性子!不过是撒野,溜出去玩罢了!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来打扰本宫养神?还不给本宫退下!”
“娘、娘娘……”小太监没了主意,忐忑地问:“奴才是不是……得去找找小公主?”
“去吧、去吧!”皇后本已心烦意乱,哪还顾得上小公主,随意打发了那个小太监,又使唤着贴身侍女:“不要惊动旁人,速去邻院打探一下,皇长子病势如何?”
在宫中多有顾忌,即便德妃露了些口风给她,在没有亲眼见到珩儿之前,她仍抱有一丝侥幸,认为珩儿的病很快就会有起色,怎料,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珩儿,他却连下地走路都极为困难!
母子连心,当娘的揪着心,却是干着急,蓥娘不允她与珩儿见面,她只得叮嘱侍女:不要惊动旁人,去小心打探。
侍女匆匆出门。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潜入室
左氏焦虑不安地等在房中,默记着时辰,本以为要等上个把时辰,孰料,只一眨眼的工夫,侍女已匆匆折返,入得房内,掩上门,疾步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物,一面呈上来,一面小声耳语:
“娘娘,奴婢刚刚出去,就见邻院墙头抛来一物,捡来一看,竟是这染血的帕!”
将血帕呈给主子看,侍女又忿忿道:“莫不是他们的小主咳的血?偏丢进娘娘这院来,若是这晦气之物,触了娘娘的气运……”顿了顿,不得主子回应,侍女偷瞄了一下主子脸色,愕然看到:皇后娘娘竟颤手捧着那块血帕,泪水盈眶……
娘娘这是在哭?!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将这血污之物呈到娘娘眼前!”
侍女大惊失色,以为自个做错了事,慌忙跪地“咚咚”磕头,惟恐主子责罚,降下廷杖之刑。
“珩儿、珩儿……”左氏猝然攥紧手中血帕,咬一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喝令侍女:“快、快将衣服脱下!”
“娘娘恕罪!求娘娘开恩!”
侍女吓得半死,不停地磕头求饶,左氏一把揪向她的衣领,急道:“快把衣服脱了!”
侍女不敢不从,抖手脱下罩裙,以为避不过褫衣廷杖之刑,却见娘娘竟也脱去了那身华贵的宫装,捡起奴婢所穿的裙裳,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卸下凤冠,乔装成宫婢的模样,左氏挪步窗前,探视窗外,瞄着四下里无人之时,她竟翻窗而出,提拎裙摆,冲到了院落围墙边。
“娘娘?”侍女小声惊呼着,也由窗口翻出,追至皇后身边,惊骇莫名地、看着主子这一连串奇怪的举动——
左氏指着院子角落里紧挨着墙根的一块岩石,催促道:“快,爬上去,看看邻院里头,可有人在?”
侍女心惊胆战地站到岩石上,攀着围墙往邻院里头一看,回过头来,小声禀告娘娘:“院子空着,没有人!”
“当真没有人在?”想来却也奇怪:贵妃娘娘的住处,布有禁军侍卫,严密把守,还不到午时换岗,邻院怎会没有人?
左氏却顾不得了,命侍女速来扶住她,助她踩着墙根石块攀上围墙。
“娘娘您、您饶过奴婢吧!奴婢不敢!”
主子怎可以身涉险?侍女吓得脸色煞白,急忙摆手,饶是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搀扶娘娘往那墙头上爬。
“本宫要见珩儿!本宫要见珩儿!”
左氏急出了泪,一把抓住贴身侍女的双手,颤声道:“珩儿是本宫的亲生骨肉哪!”
倘若去求蓥娘,定是自取其辱,即便跪在蓥娘面前,她也断然不肯让她去见珩儿的,无奈,只得出此下策了!
“娘娘?!”
侍女惊愕不已:仪坤宫早在八年前,就换过一批奴才,不知何故,圣上下旨将皇后禁足在仪坤宫时,原先伺候皇后的那批奴才,就被更换了,她进宫服侍娘娘时,也曾听到一些宫中谣传。
虽知娘娘并不疼爱小公主,奴婢们却也只把那些谣传当笑话来听,不曾想,娘娘今日竟然亲口告诉她:珩儿是她的亲生骨肉!
莫非……
真如太医所言:娘娘偶有神智昏聩之时,发病后胡言乱语,才惹得龙颜震怒,失宠了八年之久?
“还发什么愣?”皇后忿然作色,厉声道:“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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