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量显然也是被大馒头惊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匕首飞得不快,可他接时还是划伤了手,登时大惊失色。
那边众家小姐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提着裙摆往外逃,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有多快跑多快,楼上楼下顿时乱作一团。月季扯住越三千:“快走!”
越三千还有点执拗:“怕什么?”
“你伤了皇亲国戚了,快跑吧!”
越寿也道:“对对,你们快先走,我去知会一下其他人。”
一路疾奔,越三千边跑边问:“是他先动的手,再说他不过伤了手,也不重啊。”
“人家可娇贵,再说这是吴家地盘,你看刚才按察使小姐一个劲儿拍吴小姐马屁,肯定都是一丘之貉。”
“那他们也不敢难为咱越家人啊。”
“谁知道你是谁啊,忽男忽女的,谁还信你?先装糊涂关起来暴打一顿,过后就算登门认错,你已经吃了亏了。说回来,你这孩子还真是月月有惊喜,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路过这里,到处都在说什么七夕乞巧大会,什么穿七孔针争天下第一巧。把我给急坏了,你不在,要是让她们夺去了可怎么办?”
“所以你就扮成这副鬼样子来替我比赛了?也不扮得好看点。他们说谁巧谁就巧了?他们还叫‘举世无双’、‘前途无量’呢,就都当真了?真是傻孩子。”
他这个小姑姑,只比他大了六个月不到,可口头禅是:“你这孩子……”,“想当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的时候活着被封为太师和太傅的特别少;‘三千越甲可吞吴’是蒲松龄写的,这里勉强用,不要较真O(∩_∩)O~。
第4章 榆林惊魂
两人一气跑到城郊,饶是功夫都不错,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越三千问道:“对了,你既然对乞巧会不感兴趣,怎么会恰好也在这里啊,还扮成个杂役?”
“我……呃,这个么……”越季搔搔头。
“是不是有什么机密要务?”越三千严肃起来,“太爷爷安排的?”
“这个,呵呵……就算是吧。”
“好,那我不问了。”越三千一副深明大义之色。
越季如释重负,打量他:“扮姑娘还蛮俊的,就是个子忒高了点,半年不见,怎么晒得这么黑?军中很辛苦的吧?”
越三千郑重点头:“我爹让我跟将士们一起操练,同吃同住,苦是苦了点,可越家男儿本该如此。七姑,你说张掖打了场胜仗,皇上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啊?”
“朝廷的事,我哪懂啊。”越季看他直往一边的小溪瞥,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样子太不像话了,我想把脸擦了,把衣服脱了。”
“先别脱了,这荒郊野外的没地方给你买衣服。嘿,你现在觉得不像话了,刚才很能闹腾么。”
“这么一闹,会不会把你名声弄得更差了?”
“什么叫‘更’?”越季转眼又换做一脸不在乎,“你姑姑怕这个么?再说了,任我怎么钻天入地,太后她老人家也还是那句话……”
“‘交友需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小月季是个好孩子。”越三千替她说了,又问,“七姑,太后她老人家怎么就那么喜欢你,非要娶你做皇家媳妇儿不可啊?”
“还不是爷爷臭显么?听说当年我刚一满月,爷爷就急吼吼派人把我从榆林抓到京城去,还特意进宫去见太后,说什么老臣六个孙子,终于得了这一个孙女,真是千顷地里一棵苗啊。你想想,皇上没有儿子,只有五位公主,还都不是太后的亲骨肉,太后什么心情,当时就酸不溜丢地说了句:你那一棵苗,早晚挪到我老祝家田里。哈哈,开玩笑的。爷爷说过,太后心里面觉得,皇后对皇上的影响是很大的。当今皇上那么怕跟鞑靼作战,就跟吴家一力主和很有关系。太后最大的愿望,也是先帝的愿望,就是彻底打败鞑子,收复失地,迎回尚孝王。所以她老人家一心想为未来储君选一个将门之女,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你听说了么,太后现在有亲孙子了,马上就要还朝了。”
“你是说尚孝王的儿子祝斗南么?当然听说了,现在谁人不知,哪里不传?”越季看他流露出一丝丝得意,道,“知道是大哥厉害,要不是张掖那一场大胜仗,鞑靼怎么会同意送回王子呢?”
“大家都说,这位王子的生母不详,出身可能不高,更有可能是个鞑靼女人。”
“你这孩子,怎么像那些后宅妇人一样竟关心这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关心的可都是……”
“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不就是半年前么?半年前你正天天合计怎么把彭山烧鳖和成都蒸鸡汇成一道霸王别姬?”
“呃……”
“我是关心你的夫婿啊。有人说,皇上没有皇子,王子是太后唯一的孙子,将来很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可是万一他母亲是鞑靼人,那他也是半个鞑靼人了,怎么能做我大晖储君呢?”
越季被他一脸郁结相逗笑了,这真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安慰道:“好好好,真是好孩子。”
不过说起她曾浸淫过的‘霸王别姬’,越季开始砸嘴:“四下里没人烟,连个买吃的的地方也没有,早知道刚那么多好菜吃两口再跑。”
“我也饿了。”越三千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三掏四掏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大白馒头,本是垫胸用的,一路狂跑给甩到肚子上去了。
“可惜了,那个不扔就好了。”越三千将馒头撕成两半,将大点的那半递给越季,自己咬了两口才问道,“你吃得下么?”他深知姑姑和太爷爷一样,非常挑嘴。
“你吃得下我就吃得下。”
“我这次在军中待了半年,大长见识,兵士们真是太苦了,尤其是在张掖那种地方,有白馒头吃,已经是大幸了。”
“我不也是么。”越季幽幽叹口气,“我在开襟楼打杂的这一个月……唉,你知道我每天吃的都是什么啊。”
“不就是腊汁大肉么。我一到那儿就听人人都在说,开襟楼最出名的就是腊汁大肉,三年大旱饿不到厨官。你在大酒楼还能亏着了?”
越季被拆穿,也没不好意思,咬着馒头:“真是好大一个啊。”
“嗯。我想着既然扮你一回,就得取长补短,挑最大的买的。”
越季脖子一梗,两口将馒头渣咽了,森然道:“你,什么意思?”
越三千不说话了,猛往嘴里塞馒头。
二人稍事休整后又上路,越三千抬头看太阳的位置:“咱们这是往北走,是要去榆林么?”
“嗯。”
“到了卫所,有五叔,就什么也不怕了。”
“那可不行,榆林还在陕西境内,这一闹,吴大人一定会派人去找五哥的,咱们躲到那里,会给五哥添麻烦的。”
“那,不去了?”
“去的,悄悄去,不让别人知道。”
行到傍晚终于到了一个镇子,二人换了衣服买了马匹干粮,这才兼程向榆林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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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边重镇之一,延绥镇便设在榆林。现任总兵官为无定侯、镇西将军越孝,是越毂三子越归田之子,越季唯一的胞兄。
进城之后二人找了个客栈歇脚,直到入夜,越季对越三千道:“你轻功欠佳,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了你五叔就回来。”
越季的祖母并不出自名门,而是一位行走江湖、鼎鼎有名的侠女。越季身为女儿,自幼不习越家祖传功夫,而是修祖母留下的武艺,尤以轻功、暗器为长。此时她猫身穿梭于夜雾弥漫的长街,骏捷无比。
越季是在榆林出生,即便六岁便移居京城,一年总要回来个几趟,对附近的路熟悉无比,她抄的是林间近路,知道过了前面那片密林,就是总兵府了。
忽然传来一阵兵器交接之声,又疾又乱,不像是操兵。越季立即放慢脚步,谨慎起来。湿漉漉的夜雾中有血腥气,越往前走,这气味越浓。总兵府近在咫尺,怎么会在这里生乱子?她心中渐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拨开浓密的枝叶,可以看到正在交手的两人。虽然天黑并不清楚,可越季一下认出其中之一就是越孝,跟他酣斗的却是个陌生人。一地的死尸中,还站着两人,一人是她认得的,参将马骏远,另一个不认得,眼下已不及细看,因为越季惊愕地发现,越孝落了下风。
孙辈之中,越孝不是资质最高的,却绝对是最勤奋好胜的。十二年前,时任镇西将军、榆林镇总兵官越归田因驰援太原镇而战死阵前,其妻殉情而随,只留下一对小儿女,十一岁的越孝和六岁的越季。远在京中的越毂决定,立即接回越季,越孝却要留在榆林。旁人都说,五孙少爷也还是个孩子,孤身一人留在卫所不合适。越毂道:“谁让他是三房唯一的男嗣,秤砣虽小,得压千斤,就让他留在军中,无论谁做总兵,都让他跟着历练。”
其实那一次鞑靼大军突袭的五花城堡本属于太原镇。当时的太原镇总兵官刚刚上任立足未稳,被敌方钻了空子,陷入困境。依律,如无兵部调令,各总兵不得跨镇作战,可一则军情紧急,二则鞑靼军已进犯太原、榆林二镇的交界,越归田的抗敌之举也并不算违法。一场恶战下来虽然勉强击退了鞑靼,但伤亡惨重,善后需耗巨资。皇上对此其实深为不满,可由于越归田夫妇以身殉国,朝野上下一片悲声,而他解救的太原镇总兵官、九原公世子方剸犀,是太后亲侄,这才迫于情势,追封越归田为无定候,可由其长子成年后承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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