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里的孟子容依然愉悦的剥着自己的花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人群中有人恐惧的叫了一声。
而伴随着这声尖叫的还有“咔嚓”一声断裂的声响。
害怕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然而更多睁开眼睛的人已经愣在那里。
砍车的割刀手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的刀断了。
这辆看起来摇摇欲坠破旧到乞丐都不会多看上两眼的木头车,竟然将他的刀砍断了?!
他奶奶的!遇邪了!他就不信了!
他一挥手:“刀拿来!”
他的两个兄弟急忙将刀递上去。
砍!
“咔嚓!”
断了?
再砍!
“咔嚓!”
又断了!
一瞬间,地上已经摆满两把断刀。
妈的!这车是铜墙铁壁吧!
围观的人也是一脸惊愕。
木头车身缝隙间生了细小的青苔,因为连绵的雨水浸透,看着似乎都快被腐烂了,这样的车子,乞丐都不会要,上街的人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这样的破车,竟然丝毫未损伤?
为首的大汉手里紧紧的握着银子,接着转向孟子容。
一个连剥花生都没有力气的手,能怎样?!
他的眼一横:“小丫头片子!滚下来!”
他一脚踏上了牛车,一伸手,就想将孟子容给拽下来。
因为之前的受挫,所以现在的他时刻准备着攻击,但是没想到的是他轻而易举就拽住了少女的手臂,少女的手上顿时脱力,整个身子一歪,手里拿着的花生也跟随着咕噜噜落下马车。
大汉眼底顿时便轻蔑起来:“啧!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连力气也没有多少!随便我揉圆搓扁!”
孟子容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而是痛惜的看着地面。
“你将我的炒花生弄地上了,我有点不高兴。”
“我不高兴也就罢了,但是,似乎我的牛老大更不高兴。”
“它不高兴了,你会有点麻烦。”
那个大汉冷哼一声:“什么麻烦?!一个畜生!待会儿宰了直接吃肉!”
然而他的话音一落,突然间却觉得背后一冷。
“噗”的一声,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冲劲冲来,他猛地回头,就看见两只瞪得老圆的牛眼。
牛老大鼻子又一耸,顿时又喷了一口气,直喷得那大汉眼冒金星。
大汉顿时气极,握起拳头,一拳头准备朝着牛眼打去!
“打爆你牛头!”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那头老牛翻了个白眼,接着,牛蹄子一挥,那个两百多斤的男人,就像是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摔在了地上!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声。
“我的天!这牛太厉害了!”
另外两个人看到自己的老大被牛踢了,于是直接捡了断刀冲上来。
然而,牛老大再次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接着,牛角一扬,接着,两个人直接就飞了出去。
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
“顶的好!顶的好!”
这些割刀手们平日里没少做坏事,现在竟然被一头牛给踹了,岂不大快人心?
做完了这些的牛老大却低下了脑袋,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牛蹄子。
它的牛蹄子踩到了小水坑里,有点脏。
作为一头爱干净的牛,于是它上前走到还躺在地上的那个大汉身边,抬起了蹄子。
那个大汉顿时脸色一白:“你想干啥?!”
牛老大的蹄子已经落了下去,落到了男人最干净的一片衣服上,然后轻轻的,微微带着嫌弃的蹭了蹭。
所有人:……擦蹄子?!竟然有拿别人衣服擦自己蹄子的牛?!
牛老大擦完自己的蹄子之后,看向孟子容。
孟子容笑了笑,牛老大默默的转开了自己的目光。
有点丑。
之前被扯得倒在车身上的少女不见丝毫狼狈姿态,只是慢慢的坐直,接着,手指轻轻的敲了敲。
于是,牛老大一蹄子就踏在了那大汉身上。
大汉双眼瞪得圆鼓鼓的:“你想干什么?!”
孟子容道:“给钱。”
给,给钱?
孟子容开口:“你砍了我三刀,将我牛车都砍坏了,你仔细瞧瞧,长在上面的青苔都不见了。所以,一刀一锭银子,你就给我三锭银子吧,刚刚够。”
那大汉顿时都快吐血了!
砍坏了?!你那破牛车将我们的刀都给全部弄断了好不好?!你好意思说!上面的青苔?!过几天就长得起来的?!除草都还出钱呢!还让他赔钱?!还赔三锭银子!
敲诈!这绝对是敲诈!
旁边围观的人都默默咳了一声。
“我不……”大汉吼着,要我银子,除非我死!
然而下一秒,他就哎哟一声痛叫,牛老大的蹄子往下一压,顿时,痛得他眼冒金星。
他立马嚷嚷:“我给我给!”
孟子容看向他手里的银子。
银子都还没焐热呢!
那大汉欲哭无泪,没抢到人,反倒被人抢了!
他将手里的银子扔进牛车,牛老大方才松开自己的蹄子,那大汉急忙站起来,扶起自己的兄弟飞快的跑了!
孟子容看着那三锭银子,然后看向远方的墙角,缓缓开口:“多谢夫人赐银,足够我三日所需。”
墙角后面,立在那里的林府老仆一脸铁青。
孟子容,你给我等着!
她转身而去。
看了一番热闹,人群自然散开,而就在大家要散完的时候,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响了起来。
“乞食侯来了!”
一辆破烂马车“吱吱呀呀”的穿过长街而来。
------题外话------
乞食侯,要饭的男主来了
望长安 第四章:那只插花的手
那是一头老马,瘦骨嶙峋,精神不济,一边走一边都在打盹儿。
马都这个样子了,更何况马车车身呢?
看样子,其实也没有比孟子容的破牛车好多少。
马车慢悠悠的驶向上九街。
对于上九街的人,百姓们向来都是战战兢兢的,但是现在,人群中却响起一阵嬉笑声。
“不知道这位世子殿下今日又去哪儿打秋风了!”
“这么多年,从上三街到上九街,这位世子都不知道像个乞丐一样去乞讨多少回了,家里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偏偏既不会读书也不会道佛,各方面的悟性都没有,真是可怜。”
“哎,人家好歹混个侯爷当当!哈哈!”
这么多年,他们也见惯了这位乞食侯的笑话,反正整个锦官城内没人管,大家都当个乐子。
这个天下,长安为首,统领十二城池。
其实这十二个城池以前是四个国家,后被先帝分为十二城,一般三个城池派大巫进行监管,所以之间又相互制衡。
而沈谢,原本是扶风城城主的小儿子,从小被扔到了锦官城内,然而却成了废物,家里不说仆人,听说连耗子都没有,房子都长草了没人拔,每隔一段时间便想着去其他名门借点粮食,简直跟个乞丐差不多了。
这件事不知道怎的被长安的那位女帝听到了,所以一个“乞食侯”的名称便赐了下来,成为十二城内的笑谈。
牛车和马车相对。
这条街很小。
牛看向马,马睁开打盹的眼,看见牛。
孟子容垂眸,拿起一颗花生,剥花生。
老马又半闭上眼睛,朝着前方走去。
哒。
哒。
哒。
狭窄的街道上,牛车和马车擦着过。
就在牛车和马车快要擦过的时候,马车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
马停了下来。
接着,一只手从马车的车帘内探了出来。
一只说不上好看的手。
但是,却是一只让人说不出气韵的手,带着妖异的女气和妩媚。
手指很长,泛着白,细细的腕骨上,系着一根不知道多少年的红绳,光影的映照下,起了一层细细的毛,但是那样的红,仿佛横亘在生命里的一滴血,于这雾霭沉沉的天地间撕裂开一道灿然的鲜亮。
孟子容看不到,然而在此刻,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腾在心间。
她知道他在干什么。
那只手,从马车里探出来,裹着带着寒意的空气,停在了孟子容的车身。
谁都没有注意,在即将擦着过的车身上,别着一枝枯萎的花。
他轻轻的将那枝枯萎的花给拿了下来,珍重而眷恋。
孟子容的这辆牛车这些天从扬州城到锦官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密林,老旧的车身上,沾染过泥土,藤蔓,虫蚁,自然,还有春花。
这大概就是路上的春花,不过早就枯萎了。
那只手取下花枝,正想收手,却不知道哪儿起了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