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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孟子容只觉得全身仿佛浸透在油里,呼吸都不畅,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抽离出去。
她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努力了很久,方才睁开自己的眼睛。
兜头罩下来的是无数的明灯,刺得人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没有哪一刻,孟子容觉得自己的生命流逝的这么快,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抽出来。
她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感觉到无力。
她转了转自己的目光,在隐约的视线里看到了麒麟角和一支华光耀眼的羽毛。
那是凤凰之羽。
她还想要再思考什么,但是却再也提不起精力,模模糊糊中,她又似乎看到了神巫的那张脸,只不过这个神巫没有戴斗篷,一张脸都显露出来,包括额头上那个星月痕迹。
他开口:“你在看我吗?孟小姐?你没有看错,我们确实长得一样,因为我们这一代的神巫,是两个人。那个死去的,是我的弟弟。”
孟子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再次闭上眼睛。
她陷入一片混沌中。
神巫和女皇在说话,但是她已经听不大清了。
女皇看着陷入晕厥状态的少女,还有她那张苍白的脸,内心竟然平静到不可思议。
“还有多少时候?”女皇开口。
“再过一两天,就可以了。”神巫回答。
女皇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孟子容的脸颊:“其实,她也不算是死亡,不是吗?她的灵魂将留在朕的灵魂里,成为朕的一部分,一起千秋万代。”
神巫道:“……您说的是。”
女皇的手掠过麒麟和凤凰的羽毛,两个东西的光辉钻入她的指尖,像是活体一样融化在她的身体里,她心里有隐约的高兴和兴奋,这么多年,除了登上帝位的那一夜,她几乎再也没有任何的事情能够让她感觉到兴奋。
当年她被显文帝留在身边,替他查看那些奏折的时候,看着那些天下大事,仿佛都可以随着自己的一句话而尘埃落定,那种滋味让她彻夜难眠。
她就那样打开了权力之门,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仿佛生命里的某种东西受到了召唤,开始苏醒。
直到和神巫接触,知道了自己的帝王之命。
那一刻,千里江山的画卷在她的面前展开,她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她知道,自己一旦成功,那么将是一个壮举。
她就是要站在最高处。
而她没想到,在她不断接近自己的梦想的时候,需要铲除的第一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她竟然是孤星照月之魂,和帝王之魂相对应,只能存活一个,互相吞噬,而吞噬了对方,便会拥有更大的力量。
于是,她踌躇无数次,徘徊无数次,挣扎无数次,终于和神巫一起将她送上了死路,并想要夺得她的帝王魂。
这样,她将会越稳固,并且,能够绵延更久。
可是,孟子容死后,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所牵扯,她竟然找不到她的魂魄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她唯一花费心思的就是这个孩子,但是最后却是她亲手将她送上死路,她非常的痛苦,哪怕神巫再三提醒快快寻找她的魂魄,她也没有上心,只是化那种悲愤之力扶摇而上,铲除了所有的障碍。
白驹过隙,在权势的雕刻下,她越来越冷血无情,渐渐的,那种想要吞噬权利的心又开始隐隐躁动,她已经到了高位,但是她还想要再上一步。
她想要成为第二个开国神帝,拥有无上的力量,拥有无上的权势,拥有能够让整个沉睡在天地间的势力都俯首称臣的力量。
她又想起了她的孩子,那个魂魄不知道在哪里的凌洛河。
在神巫的帮助下,她开始召回她的魂魄,并且开始散布有关麒麟和凤凰的言论。
麒麟和凤凰怎么可能让皇室危呢?
这是护国神兽,他们的存在是为了让整个长安平安昌盛,压制住涌动在长安下面的,曾经被那位开国神帝压下的力量。
可是,如果这麒麟和凤凰的力量被她吸取,那么她将会无限的接近自己的天命。
而神巫所言,只有凌洛河那样纯粹的命脉才能和麒麟和凤凰相遇,开启他们。
她整整花费了三十年,才让神巫引导找出了那个魂魄,并且,将她引到了老禹王的女儿身上,等待着一天苏醒。
她派去了神巫殿内的青牛,给它下了禁咒,让它等待着一个人的苏醒。
后来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她醒来了,叫做孟子容,遇见小满,回到长安……
一切都由青牛眼落入那片水镜里。
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看着所有的一切都慢慢的回归,在自己的手中成形,即便有偏差,但是几乎还在她的控制中。
现在,终于到了这一步。
麒麟角和凤凰之羽都在她这里,而孟子容的魂魄,正在被抽取。
再过一天,她就将要大功告成了。
绝对不容许,有任何的失误。
她细细的打量着孟子容,发现自己那仅存的一丝不舍和痛苦都因为那即将成功的伟大而烟消云散。
女皇很高兴。
她转身,和神巫一起走出了这间密室,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宫殿,看见崔宁。
这个少年坐在那里,正在煮茶。
她已经不煮茶,这个少年因为她喜欢,便去学,而且学的很快。
少年眉目如画,犹如傅粉的脸上,最红的胭脂将他的嘴唇衬得越发的鲜艳。
“你就这么喜欢胭脂?”女皇问。
崔宁低下了头回答:“那是小人的母亲喜欢。”
女皇笑了笑:“喜欢就好,有些东西传承下来,就是为了纪念。如今,有了权势,你将曾经害过你母亲的人全部送上了黄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有保护不了的人,完成不了的事情,可以驱天下之力供你一人之愿,如何,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信仰快完成了?”
崔宁将一杯茶递到了女皇面前:“是的呀。小人是感觉信仰快完成了。”
女皇喝着茶,缓缓的笑:“信仰之所以为信仰,便要高高在上,完成他人不能完成之事,这才叫一生无憾。”
崔宁只是柔顺的回答着,不说话。
而女皇已经站了起来,今夜她似乎很高兴,也有一点伤感,她透过窗户,看着黑暗的天空下飘着的絮絮的雪,仿佛一点点的染满了心中的丘壑。
崔宁就这样陪着她,他的陪伴和付康林是不同的,他的陪伴带着仰慕,仿佛像是在看一个神。
女皇十分满意这样的感觉,就像她曾经看显文帝一样。
她对崔宁仿佛带着一个补偿心理,曾经的她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便想要他轻易握在手里的感觉。
她知道他在她手心里永远翻不起大风浪。
就像是一只猫,无论在外面如何的勾起锋利的爪子,像是一头雄狮,在她的面前,只是一只小猫罢了。
她有些寂寞了,就逗弄这只小奶猫玩。
崔宁便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也依然跪在榻前。
他又不知道跪了多久,方才站起来,然后替女皇盖上被子,然而在盖上被子的时候,他捡起了女皇褪下的衣袍里那把钥匙。
他拿着钥匙走了出去,穿过走廊,然后来到了密室,拿起钥匙,打开门。
他上前,然后一把把开了锁,将繁复的步骤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做事。
他打开了最后一把锁。
然后他弯腰,将孟子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再次将一切恢复原样,然后带着她坐上了自己的车驾,然后朝着皇宫驾驶出去。
女皇宠爱的崔宁大人要出宫,有令牌,根本没有谁敢阻拦。
他不徐不疾,仿佛和平常时间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知道自己的下场,也知道那一盏茶让女皇睡不了多久,要将茶中的嗜睡药物控制在一定量而又不被发现,他试了很久。
他的手心里没有冷汗,眼神依然带着一丝狠厉和自嘲,鲜红的嘴角勾起。
崔宁出了宫门。
他驾车到了第一城的中心,那里,有着几匹最快的马。
等在那里的顾启连在看到崔宁的时候都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
崔宁只是将孟子容送到了他的手里。
他对着顾启连微微一颔首,然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万万没想到,这个长安城所有人为之不齿作威作福的小人,竟然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当他收到信件,让他午夜在这里等着接人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有诈,怎么可能有人从女皇手里下将人救下来呢?他们连孟子容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些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毫无疑问,当日那个写“不要回长安”的人也是他。
“为什么?”顾启连看着崔宁的背影。
崔宁上了马车,最后回过头来,看了看依然在昏迷中的孟子容一眼,接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