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竟也随着他低沉了起来。
快打亭子时,尚君放慢了了步子,盲杖左右来回试探,手也情不自禁向前探,身子也被牵着躬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全然就是一个毫无依靠的盲人,本是高大挺拔,应该与诗词歌赋、美酒佳人又风流男子,一下子变成举止滑稽、让人生怜的瞎子。
无忧一下子想起自己蒙着眼睛,四顾无盼的恐惧绝望,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尚君偏要满头大汗的坐在光里,他心中的恐惧绝望应该更深更重吧!想到这儿,无忧心里钝痛,恨不得上前扶他,可又怕真冲上去,他会更加尴尬。
终于挪到亭子里,尚君摸探着柱子,找到阳光最刺眼的地方坐好。他一言不发,甚至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坐着。无忧在亭子后藏累了,正要走出来时,忽听见骤然而发的乐曲声。那曲声幽咽,应该刚才就一直在低吟浅唱,只不过现在才浓重了起来。
无忧仔细听着,才不过几段转折,竟就百转千回,让人心里时而酸涩难忍,又时而感慨抒怀。她情不自禁从亭子后走了出来,轻轻走到尚君身后。
尚君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曲子微顿,但又迅速接连,只不过那声音却轻快了很多,不似刚才惆怅。
一曲吹完,无忧竟眼泪涟涟,可若说她在难过什么,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那曲子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痛楚,只能意会,不忍言传。
“尚君……”无忧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你吹得真好听。是什么曲子?”
尚君头也没回,只是低沉说道:“没名字,不过是都随着我的心意罢了”。
“那你想到什么了?竟然这么哀伤”。无忧一边说,一边走到他面前挡住了刺眼的目光。
尚君唇边浮着笑容:“哀伤吗?我怎么觉得就似往常一般平和”。
他虽是在笑,可无忧却觉得他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一般。
“尚君……”,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唤了声他的名字。
尚君笑容更重,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含悲带痛:“你给尚允瞧完病了?”
正文 第114章 无所不能
无忧一愣,心里有些别扭,但到底哪里不舒服却也说不出来,只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尚君把玩着手中瓦红色的埙,轻笑道:“他怎么了?”
无忧不愿在尚君面前说这些,将头撇向一边:“我怎会知道,你若关心,便去问我舅舅”。
尚君不再说话,而是沉默了起来。他和她在一起,鲜有一言不发的时候,现在安静了下来,倒显得格外别扭。
无忧搓着手站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要借钱给我的提议,我想好了”。
尚君点点头:“如何?”
无忧有些局促站在他身边,她今日穿着百褶裙,每一道褶子都似乎是她现在忐忑的心情。
“若是能挣钱,我自然是全力还你的,若是……若是不挣钱……,我也会想办法还,不过许就没有那么快了,但是……你能不能别抵了我的玉牌?”
她说得可怜兮兮,与平日的嚣张任性完全不同。尚君神情中的冷酷消散了些,唇角飘起了清淡寂寥的笑意:“我是个小气的人,这钱你必须半年还我。若是不还,我就开始算利息,你需得连本带利还给我”。
无忧皱了皱眉,心里略有不悦,堵着嘴问道:“那利息是多少?”
尚君轻飘飘说道:“谁说利息要用钱来算?”
“嗯?”无忧没听清楚,忙向尚君弯了弯腰,一时间,只觉得他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有苦涩更有些腥味。
尚君摇摇头:“没什么,总之你不要把这事当成儿戏,随便弄弄就算了!既然要做,就做出个样子来。别让你父亲的医术到你身上就传不下去了”。
无忧心底立时涌起一阵炽热,原来尚君用意在此,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像尚允那样温柔真挚地说出来,非让别人对他心里存着误解,甚至含着怨恨。
切,这个口硬心软的尚君!
无忧叹了口气,刚才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神情全然消失不见,她一屁股坐在尚君身边,也迎着刺眼的阳光闭上眼,自顾自地说道:“我昨天从留园出来,在城西的桥头上摔了个大跟头,把膝盖和小腿都磕破了呢!”
“多大的人了,还会摔跟头!”尚君依旧是嘲笑的语气,但话语深处,更是明白无误的心疼:“你是不是右腿磕得厉害?最好别用红花擦揉,去井里打些凉水,浸透了帕子,冷热交替的敷,这样能好的快一些。”
无忧根本心不听,气呼呼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摔大跟头?都是因为你!我故意蒙着眼睛,和那些孩子们摸人,结果什么都看不见,心里还害怕极了,所以摔成了这样。”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可手都扶着廊椅,略微抬指,便能碰触。可他俩都闭着眼,近在咫尺,却丝毫不知。可即便不知,心中亦都是欢喜。
尚君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你又笨又傻,却没想到你竟到如此地步。”
无忧闭着眼,脸上是明晃晃的阳光。可即便这样,也驱散不了那天蒙着眼睛笼住心底的无边黑暗。她极怕那黑暗,可想起此时此刻就坐在身边的尚君,她便勇敢了起来,就像夜里躲在他的背后,山间握着他的手行走。
无忧哑声开口:“尚君,在我心里,你无所不能”。
正文 第115章 冷热交替
舅舅得了银子,回去时快到家门口,他拿出一贯钱递给无忧:“你收起来吧,买点儿山楂糕吃,你娘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分明酸的牙都软了,还是吃个不停。”
无忧看着那一贯铜钱,心酸之余又觉得有些可怜,她一直不明白舅舅为何那么害怕舅母,分明是舅母配不上舅舅才是!
若在以前,她肯定是不会要的,可现在无忧没有退让,她将钱接了过来,乖巧道:“谢谢舅舅”。
舅舅叹了口气:“忧儿,我知道你想学医,而且你的天赋比淳义不知高了多少!可是……唉……”舅舅摇了摇头,才又开口:“书房里的书你都能看,不过学医先学药,你需得从药典看起,熟悉各类药材药性,方能在日后治病时对症”。
无忧心中一颤,立时满眼感激地看向舅舅,重重点点头:“我记住了!”
两人刚跨进院子,舅母就一步迎上来,麻利地将舅舅腰间钱袋拿去。钱袋攥在手里还不放心,舅母也不顾大家都在院中,就前后左右地在舅舅身上掏摸了半天,见却是一文钱没有了,才将钱袋在手中掂了掂,撇嘴道:“尚家也是小气,才给了这么点儿钱!”
“不少啦”,舅舅满脸尴尬地将褡裢放了下来:“人家公子又没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是瞧了瞧,就给了四贯钱,这样的医生简直太好当了!”
舅母啧啧嘴:“你真是糊涂,他说没毛病就没毛病啊?我就不相信他五脏六腑都好得不得了。再说了,即便身体康健,他不还是个瞎子吗?你给他治眼睛啊!”
看到舅母这个态度,尤其是听到那句“他不还是个瞎子”时,无忧满脸愤然,正忍不住想顶她几句时。
舅舅声音响起:“不是给尚家的大公子看病,而是给二公子,允公子瞧!”
“允公子?!”舅母一愣,眼睛提溜一转,忙问道:“就是在京城游学的哪位?!他回来了?!”
舅舅点点头。
不知为何,舅母听到这话,神情中显露出巨大的欣喜,她欢天喜地的往屋里走,转身时看见无忧,便狠狠瞪了一眼。
无忧才不管她,冲舅舅微微一笑,行礼回了西厢。
纪夫人正在窗下绣花。她刚开始学,虽然针法还很笨拙,但绣样却极为生动。这绢布上画了一只红眼睛的白兔子,小小的红鼻子正在闻着一朵花,神态活灵活现,让人喜欢不已。
见无忧回来,纪夫人放下手中活计,忙上前道:“忧儿,累吗?”
无忧摇摇头:“尚家雇了马车,行走都不费力”。
纪夫人点点头:“那腿可好些了?”
无忧突然想起尚君说得法子,忙眼睛一转:“我今儿新得了个法子,专治红肿淤青,这便就试试”。
她打来井水,又烧了热水,一冷一热两条帕子交替敷着,虽然敷贴时并不好受,红肿倒是下去了好多。
纪夫人笑道:“这方子不错。”
无忧亦是点头:“是啊,不必不停地换药了”。
纪夫人轻叹一声:“不过想出这法子的人定然受了很多苦,若非逼到绝境,怎么能试出这样的法子。”
无忧愣住,骤然想起宁山中那冰凉刺骨的河水,难道尚君曾受过很大的苦楚?
正文 第116章 别闹
中秋在望,永安城已经挂起了花灯。清晨的永安蒙着细密水汽,虽天气凉了,可潮湿依旧。都半年了,无忧依旧适应不了,总觉得身上黏黏的,仿佛浑浑噩噩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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