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至一亭台处,楠木桌上茶水点心已经一应俱全。辅相说道:“常公公累了何不再次歇息,若是累坏了,皇后怪罪下来,老臣可是担待不起。”今日这气看来辅相也只能受下了。
常公公立马笑着说:“为皇后娘娘办事何来辛苦之说,说白了都是为了皇上办事,辅相大人说是吧。”
辅相冷笑一声没有搭理常公公,而是转头对成王说道:“王爷何不尝尝这新进的雪芽茶,顺便也该让本相认识一下这位姑娘了不是。”说完转头看着我。
我正托着一朵黑牡丹自顾欣赏,听辅相说话时我冷眼瞟了他一眼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牡丹,直到成王上前拉过我时才抬头跟他一起走了过去。
成王身上有着一股淡淡香味,那是他府中的苏合香的味道,清心绵长,浓淡适宜,不似辅相府中南合香木气味幽远,因为金贵而让人只能远观,也不似常公公身上浓烈的御香中夹带着脂粉气味。
我跟在成王的身后,看着他衣袂飘飘,袖边的回云火纹随着袖口飘动像是跳跃的火焰一般,步履冷静又从容只心安。
☆、第六十九章 唇枪舌战(上)
四人坐定后旁边的一个下人顺次添满了茶,常公公率先拿起一盏茶杯,翘着兰花指徐徐吹开杯中的热气,小心翼翼的饮着热茶,又抿了抿嘴似是在品尝回味,一盏茶饮尽才说道:“入口虽有一丝苦涩,但是却随即回甘,舌唇之间似是被裹了一层花蜜一样,果真是好茶。”
成王随即也端起茶盏饮了一杯说道:“这雪芽茶,产量就跟那南合香木一样稀少而珍贵,往年都只有宫中才有几罐的贡品,本王也只是拜见皇兄时尝过几次,想必是皇上赏赐了贵妃,而贵妃又念及了辅相的养育之恩又给了辅相大人,今日算是沾了辅相的光了。”
辅相听得这连番的夸赞却只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王爷公公既然都夸赞此为好茶,可是这位姑娘为何却是不肯品尝一番。”说完转头看着我。
茶桌不大,成王在我左侧,而这辅相就坐在我的右侧,离的本来就近,我一斜眼就看到辅相脸上的粗大的毛孔如同莲蓬孔一般,细细密密的布满了满是油脂的脸,心中一阵烦躁,对这辅相我是恶心至极,即是你是龙肉摆在我面前都觉得厌恶,区区一杯茶算什么,欠我穗儿唐俊的血仇我可是铭记于心,但是今日绝非是发作的时候。
我盯着面前茶盏上如薄絮一样飘起的热气,转头看成王正托着茶盏似是也在品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看我,而常公公眯着一双细眼,看不出他是真笑还是假笑。
我深吸一口气,雪芽茶香瞬间溢满胸口,我抿了了抿嘴,沉了沉胸中的烦躁之气说道:“小女见识粗陋,也知雪芽稀少名贵,但是最为稀缺的当是蜀地峨眉山的雪芽,每年冬雪未融的高山林间雪芽初长绽放,似白雪翡翠,晶莹灵透,鹅黄飞绿,行百里才可得一两。泡茶之后,香远益清,入口微苦,但却回甘生津,雪芽产自琼花之中,本是圣洁之物,当只有圣贤尊贵之人才可享用,小女地位卑贱面对如此珍贵的好茶只想远观,不想亵玩。”
亵玩两子我只把语调故意加长了,语毕之时眼角挑了一眼面前的辅相,只觉他脸上肌肉似是都抽动了一下,而成王嘴角浮过转瞬即逝的一抹浅笑。
常公公放下茶盏,用锦帕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唇边,细小的双眼好像变成了两道缝一样,缓缓说道:“姑娘如此菲薄自己可就连着王爷一起折损了。王府装点翻新那可是只有王妃才能主事的,可今年却是姑娘在成王府主事,这明里暗里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吗?可在别说地位卑贱四字了。”
辅相知道我言语之中带刺,话虽是说我自己,其实暗指他依附权贵,但是却句句在理,还有常公公这一席话就算是有气也没得法了,我却并不在意,反正都结下了大仇,又何必眼前这一点。
我颔首说道:“公公说的是,小女记下了。”说完将茶盏中碧绿的汤汁一饮而尽,唇齿之间一阵微苦,但是苦涩之后立马便是满口如花蜜般芬芳。
那边辅相粗如沉钟的声音立马响起:“原来如此,本相算是听明白了,王爷今日说有事拜访,难不成是喜事?”辅相脸色阴沉,脸上的寒冷之气如同这冬日早晨吹过的寒风一样让人森然。
成王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了我一眼,我低眉朝他点头,他眼中温暖的眼神真切自如,刚还和辅相暗语之间刀剑相争,虽然我是表面沉着冷静,实际心中忐忑,又惊又怕,成王的眼神就如同他身上淡淡的苏合香味一样立马抚慰了我的不安。
成王看了看手中的茶盏若有沉思,抬头对辅相说道:“是不是喜事,但还要看辅相大人意思了。”
辅相似是很惊讶问道:“王爷此话可怎讲?”
成王转了转手中茶盏,慢慢放定在桌上说道:“前些日子,成王别院夜袭一事辅相大人肯定也知晓了吧。”
辅相端起桌上的茶炉往成王常公公茶盏中一边斟着茶说道:“亲王府邸被袭,朝堂震动,此时本该刑部亲自卓力审查,可是王爷却一直自如,就连去刑部立案底都不愿意去,最后想想王爷多年来远离朝政,闲云野鹤,别院之中种竹栽花何等清闲,何况太子年幼,皇上正直盛年,膝下皇子也不多,不会是涉及党争,本相猜想可能是王爷家事,即是皇族家事不便张扬,这王爷都不急,刑部自然也就压了下去。”说话之时茶炉转到我的茶盏时瞟了我一眼,似是有犹豫,最后还是把我的茶盏给倒满了。
常公公蹙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不是家事,还好只是死了一个丫头,听说还有王爷府上的一位客人也受了重伤,为了救这客人,王爷带着人马漏液前往云山,寻求云翁救治,不想半路和镜姑娘一起坠下了山崖,还好最后都平安归来,那日在王府看到王爷和姑娘那惨白的脸啊,真是捏了把汗。”
常公公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字都似是钢针扎进心窝,我手藏在桌下紧紧的绞着衣袖,眼前似是变得朦胧,就连那茶香似乎都掺进了那日夜里厮杀的血腥味。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来,我才觉察我手的冰凉,成王笑意浅浅对我说道:“这雪芽性甘微苦,有下火的功效,你最近都睡的不好可以多饮一些。”
我深谙其中意思赶忙笑着说:“多谢王爷关心。月儿失态了!”举起茶盏浅酌了一口。
成王看我稳定下来继续说道:“到底缘何袭击本王府邸我大概也能猜出,无非不就是月儿相貌酷似景玉吗?辅相大人初见月儿是不是也把她当成了景玉呢?”成王话语浅缓,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辅相。
辅相看了看我,脸上似是有不厌说道:“若是景玉不是因为当初叛逆让自己命送黄泉,现年已经三十有余了,而眼前这位月姑娘相貌虽说极像当年的景玉,但是芳龄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年龄上的确有出入,绝非如坊间所传说是当年的景玉。”
常公公也说道:“第一眼咱家也以为是景玉呢,但是细想不是,虽说容貌极像但是月姑娘年龄对不上不说还过于柔弱了些,当年的景玉虽说最后谋逆叛乱被处死,但是一身素缟出征的飒爽英姿月姑娘可是半分都没有。月姑娘绝非当年的景玉,成王别院夜袭和月姑像景玉有关系?”说完常公公深深的看了一眼成王。
☆、第七十章 唇枪舌战(下)
成王脸色凝重话语却一下清朗起来说道:“今日既然辅相大人和常公公都说了月儿绝非当年的景玉,本王算是放心了。“
成王修长的手指捻着袖口的火纹,脸上带着笑意。辅相脸上陪着笑,只是那笑硬生生的,有些尴尬。
一阵风吹来,一丝幽香中含着牡丹花香的芬芳,成王脸色似是晴朗夜空的满月一般,明亮洁净。
理了理袖口成王继续说道:“当年景玉因为谋逆被诛杀,被牵连的人也不在少数,郡主府血流成河,丫鬟小厮一个不留,更有数万铁血军一夜消失,虽然皇兄登位后大赦了天下,死者免其罪,活人不在受株连,但是仍然有人想以景玉当年之事发难。“
成王的声音戛然而止,常公公捏着锦帕,脸上也带着凝重,看了看我说道:“王爷的意思是指……”话未说完,他和成王的目光相遇,成王眯了眯眼,垂下眼睑,盯着面前茶盏里徐徐而起的热气说道:“月儿连番遭遇追杀,不就是有人想借当年的事情重新发难吗?“
成王抬眼看辅相时幽深的眼眸中闪过如流星般的光芒,拱手对辅相说道:“辅相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年又是景玉叛逆一案的主审,只要辅相大人发下一句话去,当年叛逆之案已尘埃落定不容在翻,本王相信下面那些想以此时在翻风浪,邀功求赏的人一定不敢在轻举妄动,成王别院夜袭一事本王也不追究。本王闲散惯了只想过过剩下清闲的日子。还望辅相大人成全。”
成王一席话似是说得口干,举起茶盏一口饮尽了茶水,也不管那茶壶离的远,站起来一把抓过茶壶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