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欠身,成王缓慢放下我的手,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两人又到了长廊上,看着他的背影挺拔飘逸,月下长袍随风飘动如同展翅欲飞的蝶,却又平添了几分孤寂悲凉,高高的发冠下,那一层又一层的苍白太更是让人惋惜。
悄悄叹了口气,我跟着他的脚步,:“从我进城开始就被追杀,在城里一个老者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是我相信王爷不是那个想要接近我利用我的人,王爷对镜月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郡主,为了当年没能救下郡主的痛,王爷不忍心看到一个跟郡主一样的人在遭受磨难,这样心里可以多少慰藉一下当年对郡主的自责,还有那被辜负的一往情深。”
我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缓慢如同冰下安静流淌的水流,但是我知道这些话一定已经到了成王内心最深处,心里藏了多年的旧伤被我无情的掀开了,但是我明白我若不是先把话说的最清楚,到最后更痛的人会更多,包括唐俊,我不忍心在让他落寞的守着对我的一厢情愿。
成王的身子微微一震,走在前面的脚步慢了些许,但是却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依旧不急不缓的前行,待我跟上他后和我并肩前行,虽是同路人可此时两人个揣着自己的心事,长廊上两侧偶有木质的占风铎相互碰撞发出连串碎小的声音,如同心里那绵延难诉的情怀。
“当年对景玉一往情深的又何止我一人。”成王幽幽的说道。
我想起那帛书上写的景玉和两位王子都有感情纠葛,我忽然想起了那另外一人:“王爷是说当今的皇上?”
成王转头看我,眼中似是有惊讶,但是这都是仅仅一闪而过,一个人若是习惯了隐忍,他的表情都不会在脸上停留太久,也更不会轻易的让人捕捉到。
我继续说道:“白天王爷说皇上即将驾临王府,不为别的是冲我而来,镜月就已经明白了。”
成王和颜说道“你若不愿意,我不会让你在皇兄面前停留太久的。”
两人行走在长廊上,一道寒风吹来,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缓缓说道:“我的心意王爷最是明白,只是这皇权大如天,纵皇上是你亲兄长,王爷只怕也不能逆了皇上的意。皇上当年对郡主情深又如何,如今他是天子,有皇后,有佳丽三千的后宫,还有江山,这一往的深情最终没有逃过时间的催洗,多年来不负深情的是对着明月思念佳人却还是还孑然一身的王爷,对一个素不相识,仅仅只是长相相同的人王爷都可舍身相救,郡主纵然早逝,她若知道王爷这般深情,泉下也算有了安慰了。只是王爷这么苦自己……”
风似乎变大了,凛冽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寒月清辉倒影在成王眼中,如同一汪清澈山泉被星光照亮,往事重新燃上心头,成王眼中早已泪光点点,纵是内敛如他这锥心的往事还是伤了情怀。
两人穿过中庭,对面便是我的房间,终于放开内心的隔阂畅谈一番,没有了猜忌,也没了刻意的隐瞒,这个无心睡眠的夜总还算有了收获。
成王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说道:“皇兄是帝王之才。江山总是要有人来治理,他在他的皇位上有他的不得已。何况拋情绝意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心中挂念又何止郡主一人,还有那云山崖下累累的白骨,还有郡主至今为止不知所踪的尸身。”
听到这话古墓中那个红衣的古尸一闪而过,难道那不是景玉?可是尸身旁边的绢书明明写的是《大都景玉郡主生平记》啊!
我心中满是疑惑:“王爷是说,这么多年郡主的尸身都还没找到?”
☆、第五十七章(月夜)下
成王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痛苦的咬紧了牙关,轻轻的摇了摇头,那微微震动的发冠如同他那颗忧伤颤动不安的心。
我安静的站在廊下,一袭夜风吹过,园中的枯枝嗦嗦作响,似是人声哀哀悲哭,我手中的灯笼也跟着缓缓摇晃,那忽明忽暗闪动的火光,似是晃的眼睛都是一阵犯花。
良久成王才说道:“当年边境犯难,那时已是女帅的景玉率领铁血军镇守北陵,而我奉皇命与皇兄出征南下。不想中了敌人的计,我和和两百人的先锋队被困在鬼齿谷,那里面处处都是尖锐的石刀寸步难行,围在外面的敌军只需等着我们活活饿死就可以。而在鬼齿谷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消息送不进来,最后......最后.....我一个人终于走了出去。”
我沉吟:“一个人,其他人......”
风吹乱了成王的头发,几缕苍白的头发垂在他的额前,成王的脸上多了一份憔悴,不知道多少夜晚他如此哀叹着逝去的人。
成王脸色沉重,几个字似是从他牙缝中被逼出一样:“都长眠在了那鬼齿谷里。”
话语一下止住,多年前的那场惨烈的战事被重新提起,成王双眉紧紧锁住,脸上的表情冷的如同寒霜一样。
只是顿了顿,成王继续说道:“皇子被围让敌军大意了,我和皇兄最终反败为胜。可是等我回到赋都,玉儿已经被定了叛逆之罪,赐了毒酒。我连她的尸骨在哪都不知道,和玉儿一起消失的还有她麾下数万的铁血将士。而审查此案的人也就是刺杀你的人,当今的辅相蔡文!玉儿被赐死后父皇下了旨意谁敢质疑这状案件谁就被诛杀,每一个人对此事都保持缄默,我怎么查都查出任何端倪,”
成王说这一席话的时候手握成了拳头,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可是脸上却恢复了往日平静的表情,双眼目光却被钉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仇人的名字,他高高在上,我一平民女流怎就进了他的暗杀名单。
心里层云迭起,愤愤的问道:“王爷怎么知道是辅相。”
成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道:“那日唐公子受伤,晚茜一路追了出去,带回来了一把长剑你是否还记得?”
恍惚记得那日唐俊重伤,晚茜是追了出去,也带回来了一把剑,但是我当时只顾着伤心并没有多看。
古时因为用剑的人习惯,贫富差别各有不同,通过兵器识别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赶紧问道:“王爷见过那把剑?”
成王只是转身缓步向前,不紧不慢说道:“那把剑看似普通,实际不然,那把剑的剑柄暗藏着长链,习武之人可以通过手腕发力,将剑身投出,也可以自如收回,杀人于百步之外,也正是如此,唐公子那日才会在众人眼前被人暗地重伤。那把剑的铸造者曾经是朝廷的铸剑师,曾为宫中的御前带刀侍卫铸过一把,但是这武器阴狠毒辣,被先皇不耻,那个侍卫被遣出了宫,最后被蔡文收买,成了他的爪牙,暗地里做着一些见不得人事。”
唐俊当日重伤的样子又在眼前浮现,这一幕恐怕以后都会深深的植入我的头脑。回想起那晚的厮杀,都是后怕连连,随着一股寒风的袭来感觉从头到脚都被浇了一桶冰水一样。
慌忙定了定神问道:“那他为何要杀我,那辅相应该很清楚,景玉已经死了啊。”
成王定下脚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深沉,认真的说道:“当日我初见你,我以为你是景玉,那他呢,他肯定也会误认为你是景玉啊。他的眼线遍布满城,你一进城就已经被他盯上了,何况他害怕着呢,他害怕那些看似被尘封的事情被人在次的提及,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年审理的案子让龙颜大悦,从此平步青云,官拜至相位。”
我恍然大悟,眼前如同乌云散尽一般,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一进城就被追杀。在这大都王朝,权利至上的时代里,我仅仅只是一个人柔弱的没有任何权利小女子,我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了别人手中,我的气愤和无助让紧握灯笼长柄的手都开始发抖,想到枉死的穗儿和重伤的唐俊眼中的泪水悄悄的滑下。
“我对他没有任何的威胁,我连面都没有见过,只是担心我会影响他的地位就对我们痛下杀手,可是我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就连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成王轻叹一口气:“别院里防守不如王府,是我一时疏忽了,但是在这王府里,没有人可以伤的你半毫,在云山崖下,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人伤到你,你放心便是。”
我擦去眼泪,看到成王的眼中坚定的眼神如同远处的夜色一样厚重,他是成王,皇帝的弟弟,在他的府邸里有他的保护或许可以暂保平安,可是我总不可能一直就躲在这王府里啊。
还是待唐俊回来后,我和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云山上那个奇怪的山洞,一定要想办法回去,我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这里也不是我们所能久留的地方,只有远离这个地方才能摆脱那些危险,而这里对于我而言只是早已经注定的历史罢了。
我欠了欠身说道:“王爷为镜月做了这么多,可是到头来王爷所做的一切在我眼里可能正如我的名字一样,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我言语里的意味深长,成王自是不明白。长袍翻飞,成王直直的看着远处的黑夜,仿佛在那那无边的黑暗里在寻找他心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