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彧笑了一声,靠上去将苏璃轻轻扯进怀里,一张床两个人只占了一半,
“睡吧。”
连着几日天气放晴,开春回暖,然而当晨曦乍现的时候,外面还是会有些肃冷。
温泉室内雾气氤氲,初九打着哈欠守在屏风后,这自从夫人搬来清院,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懒觉,公子将本来每晚泡温泉的时辰改到了清早。
“公子,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了,我们给了那柳侍郎那么多线索,柳侍郎能不能查到啊。”初九想到正事,脸上才好不容易摆脱了困意。
“他能。”没有靠山,能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怎么会这么一点手段都没有。褚彧阖着眼单衣坐在温泉池子里,头发的一半浸没在水中四散开来,不似平日端玉之态,多了几分随意。
“公子,言相还说前日四王爷带着王妃去宫里给周晏求情呢。”
“嗯。”
“公子,我们做了这么多,到最后也只除掉了一个三品的大理寺卿,本来还以为这次能重伤四王爷。”褚彧惜字如金,初九也不恼,反正他最近是看明白了,除了对夫人,公子对谁都是一般无二的冷淡。
“谁说我要伤的是褚樾呢。”褚彧声音淡淡,和池子里生起的热气不甚相配,“初九,现在几时了。”
“公子,辰时了。”
“差不多了,去备下早食。”褚彧记得,她每日都是这时候醒。
“。。。。。是”
飞霜殿里,刑部尚书柳正月得了传召,终于进到了殿里。
“微臣柳正月参见陛下。”
“起来吧,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你查的可有眉目了?”梁淮帝喝了口茶,幽幽开口。
“禀告陛下,臣,已查明。”
“ 嗯,那你说说看。”前日褚樾带着王妃过来求情,情态不似作假。因此梁淮帝觉得最多不过是周晏收了谁家的钱压压人命案子罢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能放也就放了。
柳正月正了正神色,娓娓道来。
“陛下,在这三十二具尸体之中,虽大都不能辨认身份,幸而还有几具可查,臣便是如此才寻到了突破口:这些人生前皆与名满京都的青楼花旖楼有关。臣暗查发现这花旖楼有诸多奇怪之处。”
“其一,普通客人第一次进店便可赊账,这不合情理,其二,每月明明是客满盈门,然所查到的账目却只有零星几笔。其三,花旖楼地处闹市地租不菲,若是依照账面来看,这番进账,怕早就是远远亏本,然而它却开了十年有余。”
梁淮帝皱了皱眉头,似乎也发现了此中的蹊跷,“所开者何人?”
“陛下,臣本以为花旖楼老板必定是家底颇丰,不然如何撑得起这经营,可当臣拿了府尹的案册一查,发现花旖楼的老板竟只是个乡野村夫,叫回来一问,才知他每月收五两银子,便是做这表面掌柜的报酬。”
“臣继而顺藤摸瓜,让那村夫认了许多画像,周晏是疑犯,因此首当其冲的便是周晏府上的人。果然据他指认,给他例钱的正是周晏府里的管家,因此臣便推测,这花旖楼,就是周晏所开!”
“而在这陈尸中的一具,生前曾经营的酒楼亏损已久,却在一夜之间得了周转,最后虽然消失,但也盘了酒楼,臣一查,这酒楼到最后竟然也在那村夫名下。”
“以此,臣联想一二,大胆生出了一个猜想:花旖楼实际便是周晏开的钱引楼,而那些青楼的女子,便是行钱!”
“你说什么??钱引楼!” 梁淮帝大惊。
“是,陛下,臣已抓捕部分花旖楼常客和青楼女子,如今在刑部大牢接受审问,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
大梁十几年前曾以举国之力,征战南朝。
想当初血溅烽火,边城无春,青壮之力皆在军中,粮产不足,百姓流离失所,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之后又因为刚刚收了南朝疆土,各地百废待兴,为了平民怨养民生,梁淮帝便决议在各州开设泉府,派专人评核,以低息借贷给百姓以事生产。这在当时可以说是一桩为人称道的廉政。
直到大梁各地粮产日益恢复,泉府才被取消,可是民间却以此为模板,出了许多私人的钱印楼,利钱是泉府的十倍之多。
为防止市面混乱,刑部经过核议,得梁淮帝首肯,当年便杀一儆百,颁发了法令,严令禁止私人开设钱印楼,一经查处便无论供收,一律死刑。这一晃已经也过了十几年,梁淮帝都快忘了这件事。
“陛下,如此想来,那三十多具。。。当是欠了息还不起之故,索性就被杀了灭口,周晏担心东窗事发,当时便草草压下。” 只是至于为何抛尸在东陵,柳正月也不明白,周晏不可能这么傻,可如今他都进了牢狱,一切反而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
梁淮帝神情阴鸷,看的柳正月一阵心悸。
“朕是当真不知,朕已经糊涂到了如此的地步。” 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
“陛下!” 柳正月闻言,心里一惊,赶忙跪下求罪。
梁淮帝忍着怒意继续问道,“周晏的背后可有其他人。”周晏是褚樾的丈人,可是上次樾儿替他求情时,似乎又确实什么都不知晓。
“陛下,从账面上来说,是没有。”柳正月斟酌着回答。
梁淮帝眼中精明一闪而过,“福全,去替朕再换一壶茶来。”
“是,陛下。”
看着张福全的背影,梁淮帝才开口道:“若不是从账面上来说呢。”
“陛下,如臣之前所说,查不到账目的去向,不过,”柳正月有些犹豫地说道。“暗查时,花旖楼的一个姑娘喝醉了,说,她曾伺候过一个年轻的太监。”
第30章
红丝楠木桌上的茶水凉了一次又一次,柳正月离开飞霜殿已经是两柱香之前的事了。
张福全低着头守在梁淮帝边上,看着皇上沉思自然不敢打扰,只等茶凉了便再换上一壶。
“福全,你说这皇宫何处内侍太监最多。”梁淮帝突然抬头,似是不经意地发问,眉目之间是强忍的怒意。
张福全是司礼监的掌印,若是问他这宫里共有多少个太监,他能答的上来,可是问他何处最多,这各宫各殿的奴婢人数皆是有据可依,哪有什么大的差别,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还是恭顺作答:“陛下,宫里规则严明,各宫各殿奴婢人数都是按礼部的章程来,多一便减一,少两则补两,没有哪处特别多。不过若是讲比份,那大一点的,就要属陛下的后宫了,娘娘们的寝殿,就连侍卫也是从司礼监的尚武司选出来的。”
梁淮帝听了神情不变,似乎心里早有答案。
“呵呵。福全,你可去过青楼。”
“陛,陛下,老奴去那处作甚啊。。” 张福全有些尴尬地笑笑,陛下当初想赏他对食的宫女,他都不要,怎么还会出宫去那种地方找不痛快。
“是啊,”梁淮帝冷笑一声,“若不是实在无人,怎么会派个太监去。”
张福全立在梁淮帝身侧,看他神色忽明忽暗,心道:这又是谁惹了陛下?大理寺卿的事都没见陛下这个表情。
“去未央宫!”
“奴才遵旨。”
元德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五,皇上连发两道诏书,一谓前大理寺少卿周晏罔顾国纪,私设钱引,然感念其朝臣数十载,赐毒酒以结其身,不过毒酒未至,周晏已于牢中自尽,唯留下自白书一封,承认其因贪财私自开设钱引楼,以死向皇上谢罪。二谓贵妃李妍熹在宫殿衣衫不整,德行有愧,罚禁足半年。
朝间传闻,在颁旨前一日,皇上曾去过未央宫,至于李贵妃是不是在那日惹得皇上不高兴,那就不得而知了。
朝堂在年头上这短短一月,从五王爷褚洵被降职开始,到如今贵妃娘娘被禁足,原本太子和四王爷分庭抗礼的势头已经有些微倾斜,风向也逐渐开始变化,太子之党似乎是风头日盛。
璃王别苑的书房里,有两个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对坐饮茶,形容悠闲。
“李贵妃一早帮四王爷身后撇的一干二净,却不知道你这次是要把火星子引到了她的身上,着实不错。” 天气渐暖,书房的暖炉因为照顾褚彧,置放的甚多,言玄亦额头已经微微热出了点汗,“只不过到底被他们消了痕迹,陛下也只是猜测,只能不轻不重地罚着。”
“后宫禁足半年,也够了。” 褚彧习惯性地轻点杯口,周晏私设钱引楼的事他一早便知,那个所谓的花旖楼的太监,也是他第一步放下的棋子,想想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以往每年皇宫都会采秀女入宫,后宫之人层出不穷,半年禁足,便是在皇上面前失了露脸的机会,褚彧要的只是这半年掣肘,只要李贵妃的心思放在圣心身上,褚樾那边便少了许多阻力。
原本他是不急的,但如今腿愈之期不过1年,太医迟早会发现,那在梁淮帝发现之时,他一定要保证十几年前的事不会重蹈覆辙。
“幸好皇上多疑,他既起了疑心,以后四王爷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好过。” 言玄亦沉声开口,有些怀疑一旦起了头,你便怎么做都是错,李贵妃是褚樾的生母,皇上可以原谅自己的儿子,却不会原谅一个外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