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酥喊了声软绵绵的,“五哥哥……”
落地暖酥吐出一抹鲜血,殷红如打翻的墨在他一尘不染的素衣裳洇染开来,白玉一样的哥哥就这般让她给玷污了。
她心里多少是愧疚的,秀眉弯下,眸子里荡漾着晶莹的泪花,小狗一样楚楚可怜,“对不起,五哥哥……”
“傻暖暖。”他浅笑,宁静淡雅,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她不足一握的淡粉脸庞。
四下烟雾散去,柳絮竟在一时间任风吹落,一片片一簇簇,缓慢落下。
……
她不知不觉思起与五哥在一起的日子,为何她会情不自禁想起他?为何五哥带给她的总是永无止尽的痛苦?她的胭脂泪如同碎玉簌簌落在琴弦上。
如若可以,当初就让她死在堕仙池,从此便不再有甚么痛苦,她便得以心安。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忘了所有的下场,疼痛却还半点不离不弃。
☆、第二十一章头颅
墨子矜被一群奇怪的女人强推进房里,他想逃,门砰地一声锁紧,额头撞在门上。暗下咒骂几声,理了理不整衣衫。
转身,只见亮堂精致的房里金碧辉煌,烛光融融,那人隔着轻纱正身坐在里面,看不清容颜,从身形上隐约辨得出是名女子,拨着弦,曲调含情。
另一男子站在旁侧,衣袂蹁跹,长发飘逸,微仰着轮廓吹笛,笛穗舞动。
低沉悠扬的笛音揉合了曼丽的钲钲琴音,可谓是天作之合,情深似海,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有生之年幸得听此一曲,方可死而无憾。
正当墨子矜抬起袖子感叹时,那男子穿过薄纱走了出来,露出真面目的霎那间,惊愕、愤怒、恐惧、仇恨……一系列的情绪喷涌上心尖……
夜里陆续传来大人孩童惨绝人寰的叫声,撕裂异物的声音,吞食血肉的声音……
村庄陷入沼泽般的死寂,满地的尸体不见首尾,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夜风拂过少年的素面……
少年双膝重重落在地上,颤抖着手扶起地面血淋淋的尸体嘶吼,“奶娘!”……
此刻他的胃如长江大水翻滚着,欲呕不能,失去理智的野兽般喘着粗气,睁着一双恨之入骨的眼睛,浑身发抖。唰地拔出流水剑刺向他,狠狠深深地刺向他,去死吧!
杀他亲人,血债血还,天经地义。
铮地一声,流水剑落地。
赵暻不费吹灰之力来了个反扣手,只听见墨子矜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疼得惨叫。
赵暻冷言道,“剑都拿不稳,还想杀我,做梦。”便松开手,不想他竟站也站不稳踉跄摔在硬地板上,样子滑稽可笑。
拨弦的姑娘听到外面的惨叫声惊起,立刻掀开纱帘跑出来看究竟,见到跌在地上的墨子矜大为吃惊,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儿时,两人是十分要好的玩伴,天天形影不离黏在一块儿,自打那时的分别她和他已经整整十年不曾遇面了。
“墨哥哥。”李师师笑容满脸若春光,双手亲昵地迎上去扶他起来。
“你是?师师?”他的眼渐渐恢复了人性。他没有忘记他可爱的师师妹妹,她还是当年那个倾城的绝美女子,笑起来白菊一样淡淡的却很让人深刻与动心,琴艺高湛到无人可比的地步,可如今却沦落风尘,不免感到心疼。
两人虽是重逢了,应当喜悦,可眼前他的仇人还在,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喜悦,握起锋利的流水剑再次向仇人杀去以报血海深仇。
“墨哥哥!”李师师急忙拦住他。
他怒吼,“放手!我要杀了他!”
记忆中的子矜哥哥是温文尔雅的,可如今他的眼中只有血海深仇,李师师害怕却还是紧紧抓着他不放。
赵暻朝他妖冶一笑,将玉笛系在腰际,自顾自走向满桌的珍馐前坐下,斟满杯酒喝了起来。柔声唤道,“师师,继续弹奏。”
墨子矜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复杂的眼神看了看李师师,她却福了福身子遵旨坐回七弦琴前,复拨得弦嗡嗡响,他不敢相信地摇头。问,“我的玉笛怎么在你手上?”
当他问出口,继而发觉自己是个蠢的,这还需问吗?
“什么你的玉笛,在我手中的东西自然就都是我的。”赵暻笑,薄面敷得煞白如纸,一点朱唇炫目,取下腰际的玉笛,拾起金色的牡丹纹手帕弥足珍贵地擦了擦。
“无耻小人!”墨子矜气得咬牙切齿,握住流水剑的手青筋直冒。
“我可以把玉笛送给你,不过……你得坐下来陪人家喝杯酒。”
赵暻慢慢斟来两杯酒,就等他入席了。
眼下硬来他无一分胜券,为了取回他的玉笛只能暂且吞声忍气,噌地合剑坐下。
赵暻双手捧起冰裂青柚酒杯,抬起媚眼看他饮下流香酒,笑容狡黠如冷冷清月,问道:“你就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墨子矜吓得手中的青柚酒杯立即落在桌上,掐住脖子,狠狠怒视他,“你!”
好狠!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看把子矜吓得。”赵暻拿了袖子掩笑。
“少废话!玉笛拿来。”他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响,只要一想到村庄的夜晚他便气的浑身发抖,他想杀了眼前的仇人却无能为力,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诶,你是猴子派来的吗?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要就自己来拿。”细声细语和他说,自己饮着美酒,全然放纵他。
玉笛近在眼前,错过这次就不会有下次机会,以防万一墨子矜持起流水剑,步步走近他。眼看着玉笛唾手可得,却不想脚下给什么东西一拌,挥打拳头急急摔了下去。
刹那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他的纤腰,转身他落入一个宽实且有一股沉香的怀抱。
他惊地抬头,对上一双抚媚的丹凤眼,细长含雾,神秘若浩然星辰。他应该厌恨他的仇人才是,可当他对上他的眸子,他的恨便流沙般无力,那里似乎是一片温柔乡,让他重新看到儿时的良园美景,他和奶奶拿着锄头耕地说笑。
他的眼泪落满面颊。
“矜儿,好好的怎么哭了。”是奶奶好听的声音,一遍遍唤着他,温柔的手替他拂去小脸的泪花。
“奶奶。”他破涕为笑,一遍遍唤着奶奶,唇齿亲吻着奶奶的手。
多么希望美好的梦能长久下去,可现实却不是如此。
墨子矜醒来,凌厉的流水剑落在他娇嫩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已经拿到了玉笛。
“你想杀了我?”此时赵暻置身于刀口间,眨眼间他便可头颅搬家,却还笑得出来。
“我杀你不过是替天行道。”他说得正义,此刻他已等了足足十年。
“你敢杀吗?”赵暻笑,脖子贴近他的刀口。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小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又怎敢睁着眼睛杀人?
墨子矜害怕地握紧剑后退,劝他最好不要逼近,手心早已蓄满冷汗。
他越是后退,赵暻越是笑着亲近他的刀口。眨眼间赵暻的脖子肉深深嵌入剑刃,头颅轻轻落在地上,鲜血直溅在他煞白的脸上,愕地跌坐在地。
他杀人了……他的剑染上鲜血……
恐怕的画面碎片般闪烁脑海……
鬼魅的夜……寒心的惨叫……解开的肢体……血流漂杵……
他大睁眼睛,盯着地上绝美白皙的头颅,脑海一片麻木。
突然,头颅飞了起来,完好粘合在赵暻血淋淋的脖子上,刺目的伤痕烟雾般消失不见。完完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站在墨子矜面前,轻蔑低眼俯瞰他,“剑都不会握,想杀我再等十年吧。”
长发飘逸,拂袖而去,黑玄色的背影在他仇恨的眼中消失。
夜归于平静,月依旧冷冷清清不解风情,琴音了。李师师隔着一层纱一动不动,静静看着他。
窗纸破,红烛缈缈。
“啊!”他嘶吼着犹如一头尘封在樊笼里的狮子,举起流水剑砍断紫檀台桌,珍馐玉盘如细碎的珠帘哗啦砸落在地。
☆、第二十二章桑落
“哐哐!”一阵焦急的敲门声,“师师,你快点出来吧,醉杏楼快没了!”老鸨急得大哭。
“妈妈不要着急,我马上出来。”李师师蹙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子矜,狠心舍他而去。这些年不见,没想墨哥哥变了个人,今非昔比,她如今的模样想必亦把他的心伤透了。
老鸨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告知,今夜本该由李师师弹曲献皇子,却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抢了李师师的位置。又因她弹的实在是动听,赵柽如听仙乐耳暂鸣,高兴之下黄金千两要了那姑娘,可不想那姑娘誓死不依不从挥剑打了起来。
“这该如何是好?”老鸨眼看着自己的醉杏楼要毁了,好在她背后还有张头牌。
京城里谁人不知醉杏楼的花魁娘子李师师只因即兴弹了一曲,不想各地文人雅士,皇亲国戚竟向挣勇。莫说当今圣上了,就连贵皇子明暗里都是相争的,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楼上素衣美人出阁来,婉婉坐弦前,幽兰一笑,玉手抹挑弦,琴音袅袅闻。
两人双双住了杀手,目光凝视楼阁上的嫣然女子。
一曲终,李师师行着一尾乳白色罗裙缓缓下楼,立在他面前,行礼叩拜,“民女参见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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